第三百六十六章 小憩 (第1/2页)
瑞雯从树枝上取下一枚银冠花的花瓣,放下膝盖,跪在生命之泉旁边,舀起一勺泉水,放近唇边,甘甜而清澈的冰冷泉水在接触到舌头的时候变得温暖宜人,当它们流入咽喉之后,一股丰沛的力量从瑞雯的心脏一直扩散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女性精灵的腹部凸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她和佩兰特的孩子显然也很欢迎这种饮料,它的小拳头抵在瑞雯的肚子上,瑞雯将手掌覆盖上去,那只小鼓包就会开始移动,像是在和自己的母亲做游戏——在佩兰特还在的时候,这个游戏是他的专利与最爱——瑞雯想起佩兰特第一次看到她的肚子出现凹凸时,那种瞠目结舌的神情让他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傻子,最初的时候他对这种情景充满了敬畏,就像瑞雯不是怀着一个胎儿而是怀着一个生命之神安格瑞斯所赐予的神迹,但这些最终还是没能抵过他对孩子的热爱与好奇,虽然直到他离开德鲁伊也没能鼓起勇气用手掌来感知胎儿的动作。
瑞雯将他的手放在小鼓包上的时候,德鲁伊可以拉得开钢弦长弓的手指罕见地颤抖着,他跪下来,用双唇寻找胎儿的小手或是小脚。
想到这儿,瑞雯轻微地叹了口气,她随时可能分娩,佩兰特回到银冠密林后,迎接他的将是两个人——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遗憾——每个做了父亲的精灵都会守护在自己的妻子身边,看着孩子降生,倾听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发出的第一声嘹亮的哭泣,给他/她一个象征着爱与守护的轻吻,不过这就是佩兰特,他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从来就是辛格精灵中最强的,这让他有时候很像是一个固执的人类。
瑞雯的手掌微微向下滑去,同时蹙起双眉,她的腹部同时出现了两三个小鼓包,胎儿在不安地躁动着,但这里是密林,迷锁已经开启,不会有危险的侵入者……女性精灵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她颤抖着,站起身来,在银冠树下两两三三坐着或是躺着的精灵也随之警惕起来。
整个迷锁都在颤动。
精灵们听到了如同最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琴弦或是弓弦被拨动的声音,它就像湖面的涟漪那样从生命之泉的中心散发出来,扩散到数千里之外的地方。
英格威放下羽毛笔,站了起来,迅速地向门外走去。
生命之泉最深的地方发出了柔和的光亮,像是月光,又像是星光,一些急躁的精灵已经拔出了双刀或是提起长弓,瑞雯神色肃穆地做出了施法手势,一个强大的法术蓄势待发。
然后她看见了佩兰特。
泉水洗净了德鲁伊身上的血迹,让他的伤势变得一目了然——他的头骨缺少了一块,前额凹陷,咽喉被割开,失去了一只左脚,这些是最可怕的,以至于其他一些凌乱但深刻的伤痕相比起前者来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抚触。不断有黑色的雾气从伤口的深处升起,随即被光亮围拢和吞噬,泉水上最大的那棵银冠树簌簌地抖动着枝叶,无数银冠花与祖母绿色的叶片从枝头跌落,落入泉水。一落入泉水,花和叶片就像是冰雪遇到阳光一般地消融了,它们所蕴含着的生命之力从各处渗透入德鲁伊的身体,他的伤口不再流血,开始缓慢地收拢与痊愈。
瑞雯按着腹部,后退了一步,痛楚从她的身体内部传来,她喘息着,深呼吸以平复情绪与疼痛,一个精灵跑过来扶住她,发现瑞雯已经无法控制身体,她正在一个劲儿地下坠。
“她要分娩了。”那个女性精灵喊道:“叫牧师来。”
事实上,即便没有人去通报,感觉到迷锁被触动和打开,银冠密林的牧师们也已经飞一般地赶到了,他们分出一部分去照料沉没在泉水中的佩兰特,另一些去照看即将分娩的瑞雯。
密林之王英格威来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给瑞雯架设起了一个舒适的小帐篷,底下铺着精灵们的斗篷,帐篷向着泉水的一面被拉起,让瑞雯可以看到自己的丈夫——这个情景在一千年前并不怎么罕见,在无止境的战斗与混乱中,有多少夫妻是并肩作战,又并肩接受治疗的?让他们能够看见彼此,既是为了让他们相互支持,相互鼓励,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带着遗憾前往安格瑞斯的神国。
今天会有一个新生命降生,但牧师们真诚地希望不会有另一个生命就此逝去——精灵们并不畏惧死亡,他们的死亡只是回到安格瑞斯的国度或是其他善神的麾下,他们将继续战斗,歌唱与舞蹈,朋友与亲人都可以在那里重见,但他们不希望是今天,是佩兰特,他的孩子还未出生,他没有亲吻过婴儿沾着血迹的额头,没有握住过他/她只有花生一样小的手指,也没有将自己的短剑或是长弓放在他/她的襁褓边。牧师们向安格瑞斯祈祷,而后并不意外的,一个清澈而又悦耳的声音加入了他们,这是英格威在歌唱——虽然他在为妻子和凯瑞本歌唱的时候,就连窗台下的睡鼠也会逃走。但这次歌唱并不是献给任何一个精灵、人,或是其他生物的,而是献给他们的神祗安格瑞斯,他歌唱安格瑞斯的强大,也歌唱安格瑞斯的光辉,歌唱安格瑞斯的仁慈,歌唱安格瑞斯的宽容与温柔,身躯高大的密林之王所发出的声音如同山风那样迅疾有力,没有错误,也没有偏移,这不是从他的胸膛与声带中发出的,而是从他的灵魂中发出的,他的虔诚令所有的牧师为之动容流泪。
瑞雯视线模糊,但她还是坚持看向佩兰特的方向,牧师们不敢把他从泉水中拉起来,身体上的伤势确实在痊愈,但咽喉上与头颅上的致命伤还是那么地令人悚目惊心,瑞雯无法透过牧师的遮挡看到爱人的情况,但她知道在歌唱没有结束之前,就还有这希望,虽然这个希望是那么的渺茫与脆弱,她想要祈祷,但从她的口中发出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尖叫,这是佩兰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瑞雯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佩兰特的手,却只抓住了佩兰特赠送给她的短剑,除了入睡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摘下来过——但在她紧紧地握住坚硬的短剑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大声叫喊,她全力的肌肉都在用力,推动着,有什么从她的双腿间喷涌而出——令人心悸的片刻沉默之后,她听到了一声再嘹亮也没有过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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