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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雨雪霏霏_二 孤帆飘蓬水成冰

正文 第十三章 雨雪霏霏_二 孤帆飘蓬水成冰 (第1/2页)
  
  二、孤帆漂篷水成冰
  
  那年盛夏酷暑的时节,南山的山腰小道上,一个黑衣少年匆匆不停地赶路。
  
  嬴驷被公父的愤怒吓坏了,回到太子府,立即向驷车庶长交了太子印信,又办理了游学士子的关文,天不亮便出了栎阳南门。他只有向南向西两条路可走。东面、北面都是被魏国占了的河西之地,根本不能去。西部倒是秦国的老根,但是那需要一匹好马,否则真有可能被困在地广人稀的山野里。想来想去,只有向南了。
  
  出得栎阳,高耸的青山就在眼前。嬴驷一鼓作气,想赶到南山再歇乏,谁知走了整整一天,才到得南山脚下。这里空旷寂凉,举目不见人烟。嬴驷已经走得浑身酸疼,趴在清清山溪旁大喝了一阵清水,躺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囫囵睡去。半夜忽然醒来,浑身被蚊虫叮咬得奇痒难忍,一阵乱抓乱抠,身上已经满是血丝。想爬起来赶路,却闻深山里阵阵狼嗥虎啸,吓得不敢动弹。脚板又疼得火烧一般,脱去皮靴布袜一摸,脚板全是大大的血泡。嬴驷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咬着牙硬撑。好容易挨到天色微明,啃下一个随身携带的干饼,咬着牙又站起来上路了。日近正午,走近了南山南山,即终南山,今日秦岭。腹地的主峰,遥遥南望,只见大山层叠连绵,仿佛一根根支撑蓝天的巨柱。山道上行人稀少,偶有过客,也是三三两两的楚国商人。嬴驷生怕天黑出不了大山,不敢耽搁,用短剑砍了一根树枝削成木杖,拄着一瘸一拐地继续上路。再往南走了一程,山势开始变低,尽是曲曲折折的下山小道,走得一阵又是上坡,爬上了一座小山,已经是日头西斜了。往下一看,嬴驷高兴得大叫起来。
  
  山下一片河谷,树林中冒出缕缕炊烟。山坡上散布着一片一片的金黄谷田,没有一块荒芜的秃山。河谷之中也是田块整齐,隐隐可闻鸡鸣狗吠之声。
  
  嬴驷顾不得细看,拄着木棍瘸下山来。到了谷底,却发现这里竟是世外邦国一般。林木茂密,绿草如茵,牛羊悠闲地在河边自由吃草,无一人看管。啾啾鸟鸣,阵阵花香,一条小河哗哗流淌。河畔山脚的石屋点缀在一片片的小树林里,就像一幅山水图画。嬴驷愣怔半日,向离得最近的一排石屋走去。穿过一片小树林,便见一圈低矮的石墙,中间门楼挺高,大门洞开,庭院里一个中年女人正在理桑叶。
  
  “敢问大姐,这里是秦国,还是楚国?”嬴驷小心翼翼地问。
  
  女人抬头,咯咯咯笑个不停:“哟!你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吧,昏了头不成?楚国远呢,这儿是秦国,商於县黑林沟,知道么?”女人说着,放下手里的桑篮站了起来。
  
  嬴驷恭敬地拱手道:“敢问大姐,此间里正何人?我想见他。”
  
  “哟,你可算找对了。我家夫君,就是里正,一会儿就回来。我还没问,你是何等人?咋个称呼你?”说话间,女人打量着这个蓬头垢面双脚流血的年轻人,一副惊讶的神情,似乎有几分怀疑。
  
  “大姐,我乃游学士子,叫秦庶。山道不熟,摔了几次。”
  
  “我说呢,原是个小先生。请院中稍歇,我去拿茶水来。”女人转身进屋,片刻提来一个大陶罐和几个大陶碗,将陶碗一溜摆开,利落地挨个斟满,“喝吧,新山茶,消暑解渴呢。”
  
  “多谢了,大姐。”片刻之间,嬴驷将五六碗凉茶一饮而尽。
  
  女人啧啧叹道:“游学也苦啊,小先生一定饿了呢。”回身走进屋中,拿出了一盘似红似黑的软面饼和一块熟肉,放到石板上,“先垫垫饥,再待饭时。黑面的,里面加了柿子,多?几个!”脸上显然怜惜有加。
  
  嬴驷道一声谢,风卷残云般吃光了面饼熟肉,见女人静静地看着他,大觉难堪,起身拱手道:“秦庶饥渴难忍,有失礼数,大姐见谅。”
  
  女人笑道:“哟,快别那样儿,坐着歇歇吧。前些年,我也被饿怕了呢。有过路客人,想喝口米粥都没有,更别说面饼和肉块子了。这几年呀,日子好过多了。不然,我家也逃到楚国去了。”说着说着,女人眼圈红了,转身又走到院中井口边,三两下打起一桶清水提到一块石板上,“来,你脱了衣服,冲洗一番。我去给你拿两件男人衣裳来。”
  
  嬴驷还没来得及答话,女人便进了屋子。想了想,嬴驷还是脱去了又脏又臭已被山石荆棘挂得破烂不堪的长袍,用木瓢舀着清水向自己头上身上猛泼,顿觉一片清凉酣畅。刚从皮囊中拿出一块干布包住腰身,女人便拿着几件衣裳走了出来:“来,换上。小先生莫嫌弃,我男人只有这件长布衫,见县令才穿的。看看,合身不?”
  
  嬴驷穿上长衫,虽略显宽大,却是干爽风凉,大觉舒坦,不由深深一躬:“多谢大姐,秦庶容当后报。”
  
  “哟,说哪儿去了?老秦人都是热肠子直性子,小先生不知道么?”笑着说着又是一番打量,“啧啧啧,小先生还是个俊气后生哩!这么年青就出来游学,父母放心?”
  
  嬴驷摇摇头:“母亲早去了。父亲,不要我了。”
  
  “啊?为个甚来?”
  
  “父亲责我学业不精,赶我出门,游学天下,增长见识。”
  
  “啧啧啧,”女人大为感叹,“严父呢。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哪像我那儿子,就能种地当兵。”
  
  “大姐,你儿子当兵了?他,不怕当兵打仗么?”
  
  “咳,那个憨货,明日就要走了。”女人抹着眼泪,脸上却是明亮的笑容,“怕当兵?那是早年的事了。现今庶民当兵,杀一个敌兵,官府就给一级爵位,男人们都争着抢着打破头了。连老头子们都想去哩!”
  
  “老头子?老人,也想当兵?”嬴驷大为惊讶。
  
  “想,想得厉害呢。”女人笑着说,“老头子们打了半辈子仗,就想圆个爵位梦,改换门庭嘛。早年,山里人都是贱民隶农,当兵有份。可立功再多,也是老兵头一个。能保住命回乡过穷日子,就算万幸了。如今呀,山民都除了奴籍,谁不想挣个爵儿?谁不想荣归故里风光一番?只可惜呀,官府不要老头子,你说他们憋气不?”
  
  “那如何是好?”嬴驷有些着急起来。
  
  “别急呀你,现今这官府,就是有办法。非但奖战,还奖耕呢。农户纳粮,超过官定数儿一倍,也赐爵一级呢。老头子们当不了兵,就可着劲儿侍弄庄田,比侍弄女人还上心哩,劲儿大着呢。”女人咯咯咯笑着,说得神采焕发。
  
  “那,有人得爵位了么?”
  
  “咋个没有?我们黑林沟有四家得爵位了呢。三家‘公士’,一家‘造士’。你识得字,门口瞧瞧。”女人骄傲地指指新修的高大石门。
  
  嬴驷进门时饥渴困乏,没有留意,此时连忙走到门口一看,却见门额正中四个大铜字镶嵌在雪白的蓝田玉里――国赐造士!转身向女人深深一躬:“秦庶恭贺大姐了。”
  
  女人笑得脸上绽开了花儿:“好!大姐受这一拜。你还是个白身士子嘛,不违礼数呢。”
  
  “你是何人?因何到此?”一个沙哑的嗓音从身后门口传来。嬴驷回身,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粗壮男人大步走来,手中提着铁耒,身上穿着短打黑布衣,上下打量着自己。
  
  女人笑道:“黑九,这位是游学士子,正在等你呢。小先生,这便是我家夫君。”
  
  嬴驷谦恭地深深一躬:“士子秦庶,参见造士大人。”
  
  “哎哎哎,”黑九急忙扶住,“说是那么说,当真行礼不成?来来来,快进来坐。”将嬴驷拉到院中石案前坐了,粗声大气对女人嚷嚷:“快弄饭?,有事等着呢。”
  
  女人笑问:“儿子呢?他不??”
  
  “咳,他们十来个要走的小子,缠住了老兵头黑三,要听军中规矩,还要练功,喊他不动。别等了,我和先生先?了。先生坐坐,我冲一下子。”说着,便打起一桶水冲洗起来。
  
  片刻之间,女人已经将一大盆炖山猪肉、一大盆凉拌青葵摆了上来,又端来一盘热腾腾的面饼和两碗米酒:“小先生初到,尝尝自家酿的米酒。”
  
  黑九嘿嘿笑道:“好好好,有酒就好。来,先生请。”
  
  嬴驷和黑九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下了那清凉沁脾的米酒,拱手道:“里正,我已经在商於官府记名游学,请里正关照。”说着从皮袋中拿出关文。
  
  黑九接过端详:“我识得这红色大方印,行了。依照新法,士子游学,所到处免金而食,就是不许讲《诗》论《书》,知道么?其余你自己看着办,有为难处就对我说。来,?饱!”黑九还过关文,大吃大喝起来。
  
  “里正放心,我不会《诗》《书》。我习农学,查勘山川而已。”
  
  “那就住我家里。儿子一走,正好,有一间房子空着。”
  
  “多谢里正。”嬴驷很高兴,他能看出来,里正一家厚道豪爽,令人放心。
  
  吃过饭,天色已经暮黑,里正匆匆出门了。女人还没收拾完,嬴驷便靠在石板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满天星斗在头顶眨眼,晚风习习,很是凉爽,全然没有山外的炎热酷暑。坐起来一看,身下一张大草席,身上一块粗布被单,石枕头旁边放着自己随身不离的皮袋,原来自己就睡在院中。听听屋中似乎没人,嬴驷不禁有些害怕起来,拿起皮袋翻开,一样物事不少,不禁长长嘘了一口气。正在此时,遥遥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还伴随着一片笑语喧闹。他霍然坐起,走到正屋前轻声叫道:“黑嫂,大姐。”却没有人应答。
  
  想了想,嬴驷背起皮袋,悄悄出门,寻声向村中走来。
  
  穿过一片小树林,小河边的打谷场上红光闪烁人声鼎沸。嬴驷心中惊讶疑惑,莫非有乱民暴动?他从皮袋中轻轻抽出短剑,悄悄地爬上林边一座土丘,小心翼翼地向打谷场张望。但见场中一排皮囊鼓风炉喷出三五尺高的火焰,十几名赤膊壮汉抡着大锤正在叮当捶打。围观的男女老幼熙攘喧闹,黑九夫妇的声音特别响亮。这是做甚?不是打造兵器么?对,绝不是打造农具的样子。嬴驷不禁大疑起来,秦国素来缺铁,铁料铁器全数由官府控制,连菜刀也是栎阳的国府作坊打造好登录售出,如何这小小山村,竟然打造起了兵器?难道卫鞅新法允许民间私铸兵器了?即或如此,铁料哪里来?莫不是楚国偷运铁料过来,在这里制造民乱?果真如此,我可要立即回栎阳。
  
  正在思绪紧张纷乱之际,却见场中铁工将红光未敛的兵器塞进水瓮,顿时腾起大团大团的热气。片刻之间,兵器从水瓮抽出,略经锻打,交给旁边的铁工开刃。开刃后又立即交给下手的七八个老人在大石上磨起来。一顿饭工夫,一排明光闪耀的长剑摆在了炉前的大石板上。
  
  嬴驷不禁大为吃惊,想偷偷离开这个山村。正在这时,却听到黑九的高声大嗓:“县工为黑林沟立功,多谢了!”县工?如何还有官府工匠?嬴驷更是惊疑,想看个水落石出。这时只见场中一个黑衣人拱手道:“黑林沟大义铸剑,缴五十石余粮换来铁料,又请县府督造,守法助国,乃有功义举。本工师当禀明县令,为黑林沟父老请功!”
  
  一个白发老人高声道:“咱是为自家兵娃子有个趁手家伙,多杀几个魏狗,立功挣爵儿!又不是咱上阵,冒个甚功?”
  
  全场哄笑,一片乱喊:“对!兵娃子们立功就行!”“咱土疙瘩要功做啥?鸟!”
  
  黑九高喊:“兵娃子们,好好跟姑娘道个别,明早上路。散了!”
  
  “噢……散了……”一片喊声中,青年男女们三三两两地隐没到树林里去了,场中只剩下老人家长收拾场子,招呼工匠们吃喝。嬴驷一阵轻松,连忙爬下土丘,回到黑九院中倒头便睡。朦胧中只听黑九夫妇的屋中一直在说话,夹杂着隐隐的哭声笑声,直到东方发白。
  
  清晨起来,黑九夫妇已经做好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嬴驷明白,那是专门为儿子饯行的。黑嫂眼睛红红的,却又兴奋地忙进忙出,全然不像悲伤的样子。黑九从房中唤出儿子向先生行礼。嬴驷连忙扶住,向青年深深一躬:“兄台为国赴难,请受秦庶一拜。”
  
  黑嫂笑道:“哟,这是咋个讲究?小先生应唤他侄儿才对。”
  
  嬴驷道:“兄台比我年长,自当尊重。请大姐许我,各叫各的了。”
  
  黑九哈哈大笑:“也好,各叫各的。你俩也做个朋友,山不转水转。”
  
  青年拱手道:“我叫黑茅竹,大字不识一个,高攀先生了。”
  
  嬴驷笑道:“兄台从军,不妨去掉那个‘竹’字,‘茅’做‘矛’字,就叫黑矛,好听好记。”
  
  黑九夫妇一齐笑道:“好好好,就叫黑矛!读书士子,就是不一样。”
  
  “谢过先生。”英武憨厚的黑矛乐得嘿嘿直笑。
  
  “好了好了,?饭!”黑嫂指着院中长大的青石板桌,“小先生,上座。”
  
  嬴驷坚决推辞,将黑矛推到了上座。桌上摆了满满六个大陶盆,一盆炖山猪肉,一盆方方正正的酱猪肉,一盆青葵,一盆山菜,一盆萝卜炖羊腿,一盆清煮整鸡。黑嫂又提来一坛米酒,给各人斟满陶碗,自己才坐在黑九身边。
  
  黑九端起了大陶碗:“来,为这小子立功挣爵,干了!”
  
  四人大碗相碰,一气干下。黑嫂放下陶碗,眼睛红红地背过身去。
  
  黑九大笑:“哭个鸟!黑矛立了军功,就是黑家的香火旺。还怕没人葬埋咱这把老骨头?真是妇人见识。”
  
  嬴驷心中一动:“敢问里正,黑矛兄可是独子?”
  
  黑九高声大气道:“本来不是。夏忙时老二给官府纳粮,黑天山路,滚沟了。”
  
  “里正,不是说新法征兵,不取独子么?”嬴驷惊讶了。
  
  “那是。”黑九慷慨高声,“国府体恤庶民,咱庶民也得体恤国府,是不?没变法那些年,黑林沟一窝子隶农贱民,整天饿得前心贴后背,一大半都逃到楚国去了。就有十个八个儿子,又能咋样?还不是饿死冻死?变法了,日子好了,逃到楚国的人都回来了,谁不说黑林沟翻了个儿?”黑九长长一叹,“人,得有良心。没人当兵,这土地,这庄园,这好日子,能守得住?满村的老头子都要当兵,咱个独子,就舍不得?”
  
  “可是,县府能让他去么?”嬴驷不安地问。
  
  “老二的事,谁都不知道。我对村里说,老二是出山帮亲戚去了。哎,先生,你可不能露底。”黑九神秘地笑着叮嘱。
  
  嬴驷默默点头,心里一阵莫名的悸动。
  
  黑嫂抹抹眼泪笑道:“别说了,黑矛去,我也没拦挡嘛。黑矛,你虽是独子,阵前可不兴贪生怕死……”一句话没说完,黑嫂已经泣不成声。
  
  黑矛霍然站起,趴到地上咚咚咚给父母叩了几个响头,粗声大嗓道:“爹,娘,你等放心,儿不立功,誓不还家!”
  
  黑九大笑:“好儿子,有志气!走,该送你们上路了。”
  
  嬴驷陪着黑嫂一起来到山口小道时,太阳已经升上了半山。只听一阵辚辚车声,三辆兵车从山外驶来。黑嫂笑道:“那是县府派来接兵的。你看,他们出村了。”只听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声,大群村民簇拥着十二名青年出了村口,当先一幅红布,大书“黑林沟义勇新兵”几个字。青年们后面,是村中少年抬着的十二张木案,每张木案上一罐米酒一把长剑。来到山口,黑九向兵车前的县吏拱手高声道:“黑林沟十二名义勇新兵,送到!”
  
  县吏拿出一卷竹简高声点名,查对无误,一挥手:“新兵换甲!”
  
  新兵一个个鱼贯走到兵车前,从县吏手中接过一套铁衣,又回到木案前将原先布衣脱去,换上黑色甲胄,顿见人人精神倍增英气勃勃。
  
  黑九大喊:“老兵头们,献酒壮行――”
  
  十二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到案前,各自捧起黑色的小陶罐,齐声喝道:“黑林沟,英雄酒!后生上阵莫回头!”十二名铁甲新兵锵锵然列队,单腿跪地,双手接过陶罐咕咚咚一饮而尽,霍然站起,齐声高喊:“饮得英雄酒,上阵不回头!”
  
  黑九又大喊一声:“姑娘们,赠剑――”
  
  十二名红衣少女噙着泪花,各自走到恋人的案前,捧起雪亮的长剑,双腿跪地,将长剑高高举过头顶。新兵们双手接过长剑,向恋人深深一躬。
  
  少女们站了起来,齐声唱起了悠长的山歌:
  
  君有长剑兮守我家园
  
  我有痴心兮待君回还
  
  两心无悔兮悠悠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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