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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张仪风云_三 河外大战 张仪偏师袭敖仓

正文 第十章 张仪风云_三 河外大战 张仪偏师袭敖仓 (第2/2页)
  
  子兰最是激动,主张拖延旬日,待司马错病势沉重时一举猛攻,务克全功。赵将肥义则认为,拖延下去有可能使秦军换将,不如将计就计,就在三日后如期决战。魏将晋鄙、齐将田间、韩将韩朋都支持肥义,认为这是万全之法。燕国主将子之则提出惊人主张:明晚发动突然袭击,一举击溃秦军主力。子之雄辩地说了三点理由:其一,兵不厌诈,安知司马错不是装病?其二,六国联军协调费力,不宜久拖而宜速战;其三,所有事态中,只有司马错批回“三日后决战”这一事实可信无误,三日内秦军戒备必然松弛,是联军战胜的唯一机会。
  
  经过一番激烈争辩,谁也驳不倒子之的雄辩理由。立足司马错病情,显然是一种侥幸,而且极可能上当,连子兰也不再坚持了。从各方面看,提前突袭都是一种可行的战法。最后,终于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好!”平原君笑道,“司马错善于偷袭,今日也教他尝尝偷袭的滋味。”
  
  “噢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房陵之仇得报了!”春申君更是高兴。
  
  “别忙。”孟尝君笑道,“战场诡诈,我能袭人,人也能袭我,先想想自己的软肋为是。”
  
  “孟尝君所言极是。”苏秦道,“六军之要,在于粮道。敖仓到六军营寨一百余里,每日都有辎重车队在道,信陵君以为安全否?”
  
  信陵君沉吟有顷道:“晋鄙将军拖后,为的就是护卫粮道。再说,敖仓之西是虎牢要塞,虎牢之西我营寨连绵,此等重地,应当没有险情。”
  
  “也是。”平原君道,“若是六国分头运粮,道路遥远,防守拉开,难保不失。如今粮道只有一条,且敖仓乃魏国根本,不说晋鄙大军,敖仓令的军营还有五千铁骑。再说函谷关到敖仓两百余里,险道要塞均有防守,秦军根本无路可走。”
  
  “背后如何?”苏秦问,“从河内南下不行么?”
  
  “武安君多虑了。”素来寡言的晋鄙道,“河内南下只有两个渡口:孟津渡口乃周室洛阳要塞,我军也近在咫尺;白马渡口乃卫赵水道,历来是赵国重兵守护,断无差错。”
  
  “噢呀,南边更不可能,除非秦军插翅飞过三川,再飞过韩国了。”
  
  “如此便好!”苏秦拍案,“子兰将军,你下令了。”
  
  子兰兴奋地升帐发令:齐韩赵三国步兵以田间为将,分三路夜袭秦军大营;燕齐楚三国骑兵以子之为将,在秦军大营外两翼截杀;其余楚国大军由子兰亲自统领,在正面的广阔地带封堵秦军;信陵君与孟尝君率领精锐步兵五万,趁乱抄后,攻下函谷关;里外左右,四面夹击,务求一举歼灭秦军主力。苏秦坐镇幕府,记功督察。
  
  幕府五魁与将军们掂量一番,都觉得这是一场很有气势的大战,尽皆赞同。于是立即各自回营,准备明晚突袭大战。
  
  太阳刚刚到得山巅,山谷中幽暗下来。
  
  午后,张仪醒了过来,用短剑划开一张干面饼,再塞进一大块酱干牛肉,狼吞而下,再灌了半袋山泉水,顿时精神抖擞。召来白山与军务司马,三人躲在山洞角落又是画又是说,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有余。白山与军务司马不熟悉河外之地,随军的两个乡导也只能在你说清地名后准确带路,不会完整地将虎牢、敖仓方圆百里的地形描述出来,更不会画图描述。而对于一个率领两万骑兵,要完成一场大奔袭的将军来说,完整地熟悉地形道路之间的关联是极为重要的。张仪与白山说得几句,立即觉察出这个致命弱点,于是不厌其烦地从当下所在的山谷画起,详细解说了所有山头、河流、大路、小路的关联,又教白山多次复述演练,大费了一番工夫。亏了白山是?县白氏世家子弟,家道虽在商鞅变法时中落,却也识文断字颇有天赋,总算确定无误地弄清了这一带地形道路的全貌。
  
  说完地形又议战法。白山的主张很简单:找到地方猛攻而入,烧了粮库便撤。张仪笑道:“如此只能骚扰六国联军,可惜了两万铁骑。听我说……”张仪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末了笑问:“如何?说实话了。”话未落点,白山便跳了起来连叫:“好好好!听丞相的,兄弟们人人立功!”嬴华绯云被惊醒过来,听得军务司马一番学说,高兴得立即吃喝收拾,做好了夜袭准备。
  
  天一落黑,白山下令收拢游动步哨。山林中长长的三声狼嗥之后,白山带着张仪一行出了山洞,拐过两个山头,进入了一道长长的峡谷。白山低声道:“丞相,这是一面谷,只有这一个出口。”张仪一路打量,只见这山谷越走越宽,最里面竟是一片环山盆地,山坡上的林木在黑夜里一片黝黑。
  
  张仪笑道:“人马都在山坡密林中?”
  
  白山道:“正是。下令集中。”
  
  “且慢。”张仪猛然想到一件事,向白山低声交代了几句。白山高兴得连连点头:“这样好!弟兄们一定更起劲。”说罢两手搭上腮边,顿时一声虎啸在山谷回荡开来。接连三声虎啸,山坡密林中黑影连串成片地拥下,轻微急促的脚步声在谷中像连绵细雨落在了无边荷塘。片刻之间,谷地中聚集起两个巨大的骑士方阵,没有丝毫的人喊马嘶。方阵列定,军吏将张仪四人的战马牵了过来。张仪一看,马口衔枚,马蹄裹布,鞍辔也都固定得紧趁利落毫无声息,不禁对秦军铁骑油然生出一种钦佩。
  
  白山走马阵前低声喝道:“各千夫长,下传全体骑士:今夜奇袭,由丞相亲自领军!”回身便道,“敢请丞相训示全军。”张仪走马前出,低声道:“下传全体骑士:此战关系秦国存亡,务求大胜,人人立功!张仪决与全军共荣辱!”话音落点,骑士方阵一片低沉激昂的轰嗡声,瞬间又恢复了肃静。
  
  “左阵一万,随丞相先行!右阵一万,随我押后!”
  
  白山军令一发,张仪挥手号令:“左阵出动!”脚下轻触马镫,那匹“黑电”便无声地飞了出去。但见朦胧月色下,黑色方阵流水般涌出了峡谷。
  
  出得虎牢山地,张仪仍然上了大河南岸的时令大道,从茫茫苇草滩直向东北而来。大约小半个时辰后,白山的一万铁骑也在时令大道尾随飞驰。行三十余里后,张仪前军折向东南,进入鸿沟堤岸下的谷地,从鸿沟北岸的护渠荒田疾进。白山的后军则继续驰向东北。
  
  秦军的袭击目标是敖仓。
  
  敖仓,魏国最大的粮仓与物资重地,也是天下最大的粮仓与货仓。其所以在这里修建最大的粮仓,一是这里地势险要,二是这里交通便捷。在黄河与济水分流处的三角谷地,有一座敖山。敖山并不高大险峻,事实上只是一座丘陵山地,但因为孤立于两条大河之间的平原,所以险要易守。除了两条大河,敖山西面又有魏国开凿的引黄河入大梁又南通淮水的最大沟渠――鸿沟。如此一来,敖山三水环绕,更兼临近大梁,陆路官道畅通,物资集散极为便捷。
  
  从魏武侯起,魏国在敖山开始修建粮仓,经过近百年扩建完善,整个敖山建成了一个城堡式的粮仓,山下则是十多个临时集散的小仓场。由于规模庞大,魏国人呼为“敖仓城”。魏国在敖仓设置了敖仓令,爵位官职与郡守等同,有五千精锐铁骑长期驻守。后来秦国统一,仍将这里扩建为天下最大的粮仓,以致“敖仓”成为天下粮仓的代表称谓。这是后话。
  
  一个多月来,由于敖仓要供应六国联军四十八万人马的粮食物资,大大繁忙起来。山下十几个仓场堆满了随时准备装运的粮货,人声鼎沸,夜夜火把,加上正常进出的出粮缴粮车队,往往是昼夜不息地大开着城堡。敖仓令与所有的部属吏员、仓工都忙得团团转,一有空闲连忙躺倒打盹。山下军营的五千骑士昼夜警戒,时间一长,也是混混沌沌了。今日暮色时分,守军接到敖仓令命令:“歇仓一夜,明日卯时开仓。”于是一片欢呼,晚饭之后全营倒卧,敖山上下一片酣睡。
  
  正是子夜时分,张仪的一万铁骑抄到了敖仓背后的山坳。奇怪的是,天色突然阴沉下来,厚厚的乌云淹没了月亮,秋风呜呜地刮了起来,近在咫尺的敖仓一片寂静,除了点点军灯,山上山下一片黝黑。出发时,张仪已经接到黑冰台密探的报告,知道了敖仓今日歇仓,但仍然没有料到,敖仓竟如此死寂。
  
  十个千夫长聚来。张仪一阵低声吩咐。千夫长们立即归队,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三个方块。张仪令旗一劈,三个方阵哗然散开,也不喊杀,风驰电掣般冲向了三个方向。最大的一路是六千铁骑,全力扑向了山下的魏国军营。第二路两千铁骑,冲上敖山城堡。第三路两千铁骑,杀进了山下仓场与敖仓令官署。
  
  魏军骑士正在沉沉大梦之中,连营门哨兵也昏昏欲睡,突遭暴风骤雨般的秦军铁骑冲杀,当真是山崩地裂般恐惧混乱。许多人还没有醒来便身首异处,及至人喊马嘶,五千骑士已经伤亡大半。军营奔蹿呐喊之时,山下仓场与官署立即蹿起了大火。片刻之间,敖山上的城堡主仓也成了一片火海。大火一起,白山的一万铁骑便从北面漫山遍野冲了过来,一路向鸿沟,一路向济水,大半个时辰后,便见滚滚滔滔的大水扑向了敖山谷地。
  
  张仪一声令下,攻入敖仓的秦军骑兵立即向北方的大河岸边飞驰。到得渡口,三千骑士下马,在小半个时辰内彻底摧毁了敖仓码头,凿沉了停泊岸边的百余艘粮船。此时,遥见敖山已经陷在一片火海之中,滔滔洪水正在轰轰隆隆地涌向敖山。张仪与白山聚头,清点人数,只有二十多名轻伤,可谓全胜而归。
  
  “回兵!”张仪一挥手,沿着大河南岸的时令大道向西飞驰而去。晨曦时分,铁骑越过了孟津,遥闻遍野杀声。
  
  张仪登上山头一望,只见六国联军正与秦国的黑色兵团在旷野上纠缠冲杀,联军旗帜混乱,但却并未溃败。白山高声道:“丞相,那里是燕齐铁骑,我从背后杀过去!”张仪道:“好!打出战旗!号角准备!”一挥手,二十名牛角号手已经立马山头,一面“秦”字军旗与一面“白”字将旗已经排在白山马后,二十面千夫长将旗也在阵中猎猎展开。
  
  张仪手中令旗一劈,二十支牛角号尖厉地划破秋雾。白山高举长剑大吼:“杀――”一马冲出,万马奔腾,雷霆般压下原野。
  
  就在张仪偏师奔袭敖仓的时候,六国大军也对秦军主力发动了夜袭。可是,当田间率领三国步兵一片呐喊,攻进秦军大营时,却发现偌大的营寨空空荡荡。田间愚蠢地以为秦军怯战逃跑,喝令烧毁秦军营帐,顺着营地山谷追击。没追得二三里,秦军铁骑从两边山塬漫山遍野冲杀下来,几乎只是一个冲锋浪潮,三国步军便蜂拥溃败着向来路逃跑。当子之率领三国骑兵掩杀到秦营两侧的山麓时,却遇到了埋伏在山麓沟垒之后的步兵大阵的猛烈阻击,箭如疾雨,石如飞蝗,联军骑兵不能越雷池半步。子兰的两千辆兵车在正面已经摆好了横宽三里的大阵,等待截杀秦军,但却只闻几条山谷中杀声震天,就是不见秦军仓皇逃出。子兰心中焦躁,又是立功心切,断然喝令车阵前推,全部封堵秦军营寨。
  
  遍野火把下,兵车大阵隆隆向前推进的时候,秦军营寨里潮水般涌出了溃逃的联军步兵。无论子兰如何号令,恐惧的步卒们全然不顾,只是一味尖叫着四散逃命,将子兰的兵车大阵冲得混乱不堪。正在子兰要下令兵车后退到宽阔原野时,万千黑色铁骑如怒潮般从山谷中呼啸扑来,冲进车阵猛烈砍杀。片刻之间,两千辆兵车互相冲突,向身后平原夺路狂奔。车战之法,每辆战车都有二三十名步兵追随,一则保护战车,二则在战车甲士号令下冲锋,形成一个战斗单元。两千辆战车,实际上便是五万多兵力。如今战车混乱夺路,车下步兵成了秦军铁骑的剑桩,但见大劈的剑光在黑夜中霍霍闪亮,遍野都是惨烈的号叫。
  
  不到半个时辰,楚国战车后退了二十余里,数百辆兵车已经车毁人亡,车下步卒几乎全数被杀。子兰大是恐慌,如同梦魇一般。正在此时,子之率领联军骑兵撤回,与楚国战车会合,子兰方稍稍觉得心安,却是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号令三军。
  
  子之大怒,抛开子兰,厉声喝令军马集结,列成两个大阵。乱军败退,最是需要主将胆识。主将但有勇气,败军犹可收拾。子之久在辽东作战,极具实战经验,在他威猛的号令下,剩余可战的近一千辆楚国战车,竟重新列成了大阵。子之将剩余的四万多骑兵,在兵车大阵左右两翼列成两个方阵,举剑大呼:“败退死路一条!杀――”率先反身杀回。楚国战车与两翼骑兵一声呐喊,竟隆隆海啸般冲了回来,迎住了秦军的黑色浪头。这些战车骑兵虽然也是败兵,阵形更是混乱,但人怀必死夺路之心,比前大不相同,生生地与秦军五万铁骑纠缠混战起来。
  
  正在晨曦初露秋雾蒙蒙两军相持混战的时刻,联军身后突然爆发出震人心魄的喊杀声。但见黑色大旗招展,漫山遍野的黑色铁骑竟从身后杀来。正面的秦军骑兵精神大振,一阵呐喊冲锋,便将联军战车骑兵混杂的阵形彻底冲垮。联军后退之间,白山的两万最精锐铁骑堪堪赶到,硬生生将溃逃的战车骑兵堵了回去。两面夹击,不到半个时辰,被包围进来的战车骑兵几乎全数被杀。
  
  原野上寂静下来。
  
  子兰方才并未随同冲杀,只木呆呆地在战车上观望。从其他方向溃逃的楚国步兵,渐渐在他旗下聚拢,一时有数千人之多。当白山的两万铁骑发动冲锋时,子兰彻底绝望,不顾一切地率领残兵逃跑了。将到大营,忽有残兵来报:信陵君与孟尝君偷袭函谷关的五万步兵,被埋伏在崤山河谷的秦军截杀,大败逃走;秦军伏兵转道淮北,要抄楚军后路,全部斩杀楚军。子兰吓得心胆俱裂,嘶声喝令:“快!立即逃回楚国!”带着数千残兵落荒向南去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坐镇幕府的苏秦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信陵君与孟尝君狼狈逃回。信陵君连连叹息。孟尝君则大骂司马错“贼将老狐”。苏秦却只是淡淡地一笑,一句话也没说。正在一片默然的时候,斥候飞马来报:子兰丢弃大军逃回楚国。春申君顿时气得跳脚大骂,骂声未落,又是斥候飞报:敖仓被秦军袭击,粮仓大部烧毁,敖山四面汪洋。
  
  顿时,信陵君面如死灰般跌坐在地,大帐中死一般的沉寂。苏秦依旧淡淡地一笑,踱步帐外,凝望着血红的秋日,双眼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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