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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郢都恩仇_三 明暗双管 张仪巧解第一难

正文 第十一章 郢都恩仇_三 明暗双管 张仪巧解第一难 (第2/2页)
  
  “传令宫门将,着张仪单独入宫,在东偏殿等候。”楚怀王终于拿定了主意。
  
  内侍急忙出宫,对宫门大将低声说了几句。宫门大将昂昂走到张仪轺车前道:“楚王有令:张仪单独入宫――”
  
  嬴华一阵紧张,正要上前理论。张仪却在车上咳嗽了一声,随即从容下车,对嬴华低声道:“沉住气,按既定谋划行事。”大袖一摆,随内侍去了。
  
  东偏殿冷冷清清,既无侍女上茶,又无礼仪官陪伴,只有殿外甲士的长矛大戟森森然游动着。张仪自顾踱着步子,观赏着窗外的竹林池水。
  
  “好好看了,看不了几天了。”楚怀王冷笑着走了进来,一队甲士立即守在了殿门。
  
  “秦国丞相特使张仪,参见楚王。”
  
  “张仪,你知罪么?”
  
  “敢问楚王,张仪何罪之有?”
  
  “你!张仪!”楚怀王将王案拍得啪啪响,“骗我土地,折我大军,害我君臣失和!竟敢说无罪?好大胆子你!”
  
  “楚王容臣一言。”张仪微微一笑道,“先说许地未果:春秋以来四百年,大凡割地皆须国君定夺。张仪与楚王协约,原为修好结盟,不意秦国王族激烈反对割地,秦王与张仪亦不能强为。但是,大秦与大楚修好之意终未有变,是张仪力主,这才有归还房陵三百里粮仓之举。奈何楚王不解张仪苦心,反而仇恨张仪,委实令张仪不解。另外两罪,张仪不说,楚王也当知晓是佞臣虚妄之言。其一,是六国联军进攻秦国,而不是秦国进攻六国;六国兵败,归罪于张仪,岂非贻笑天下?其二,张仪使楚,全为两国结好。是否结好?当在楚王与大臣决断。若因此而君臣失和,只能说有权臣与楚王国策相左,恶意诿罪于张仪而已。楚王若信以为真,张仪也无可奈何。臣言当否,楚王明察。”
  
  楚怀王嘴角抽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拍案喝道:“来人!将张仪打入死牢!”说罢转身便走,一个趔趄差点儿绊倒在门槛上。出得东偏殿在湖边转悠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却又感到心中一片茫然。
  
  “禀报我王:大司马屈原紧急求见。”
  
  “屈原?教他进来。”
  
  片刻之间,屈原匆匆来了,一身风尘一头大汗:“臣,参见我王。”
  
  “屈原,你不是说一两个月都回不来了?”
  
  “臣闻张仪入楚,心急如焚,兼程赶回。”
  
  “急得何来?怕本王处置不了张仪?”
  
  屈原急迫道:“臣启我王:张仪乃凶险之徒,实为天下公害,宜尽速斩决!臣怕有人为张仪暗中周旋,贻误大事,是以心急如焚。”楚怀王心中一动,笑道:“屈原啊,张仪入楚,本王也是刚刚知晓,你如何早早知晓?还有时间赶回郢都了?”屈原道:“张仪大张旗鼓入楚,沿途村野皆知,巡骑斥候在边界亲眼所见,前日便飞报军中。我王如何今日方才知晓?臣以为,此中大有蹊跷。”楚怀王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动辄‘大有蹊跷’,教本王如何理国当政?”
  
  屈原沉重地喘息着:“臣请我王,立即斩决张仪!”
  
  “立即斩决?”楚怀王一脸嘲讽,“屈原啊,你与春申君如何总是急吼吼毛头小儿一般?大国杀敌国大臣,总得有个章法,至少得教张仪无话可说,是了?”
  
  “楚王也!”屈原愤激得满脸通红,“张仪天生妖邪,言伪而辩,心逆而险,若教此人施展口舌,大奸也会变做大忠。我王宽厚,其时被张仪巧言令色所惑,必致后患无穷。为今之计,我王当效法孔子诛少正卯,不见其人,不行仪典,立行斩决!屈原自请,做行刑大臣,手刃张仪!”
  
  “好了好了,晓得了。”楚怀王很是不耐,“大司马回去了,容本王想想再说了。”说完一摆大袖,径自去了。屈原愣怔半日,长叹一声,颓然跌倒在草地上。
  
  回到后宫,楚怀王心绪不宁,又烦躁起来。本来拿定的主意,被屈原一通气昂昂的搅扰,又乱得没了方寸。想想屈原说的话,对秦国对张仪的新仇旧恨又翻滚起来,也是,立即杀了张仪,芈槐便是敢作敢为的君主,一定大快人心,举国同仇敌忾,安知不是振兴楚国的大好时机?
  
  “禀报我王:王后回宫了。”一个侍女轻轻走来低声禀报。
  
  “啊?”楚怀王一阵惊喜,“几时回宫了?”
  
  “我王登殿时王后回宫。王后病了,卧榻不起。”
  
  侍女还没有说完,楚怀王已大步流星地走了。郑袖只走得几日,他立时觉得没了那股舒坦劲儿,整个后宫似乎都变得冷冷清清,国王的尊荣奢华似乎也都索然无味了,夜来睡不好,白日食不安,心头时时涌动的那股烦躁,竟怎么也解消不了。说到底,这个女人对他是太重要了,不但使他快乐无边,还给他生了唯一的一个王子。说也奇怪,郑袖从来不阻止芈槐与其他“宜于生子”的嫔妃侍女寻欢取乐,有时还哄着他纵容他去尝鲜。可所有侍寝的嫔妃侍女,竟然都没有生出一个子女来。芈槐也就越发认定,郑袖是上天赐给他的女宝,没有郑袖,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郑袖病了,不是要他的命么?
  
  寝宫里帐幔低垂,虽是白日,却依旧点着雪白的纱灯,艳丽舒适得令人心醉,一身绿纱长裙的郑袖侧卧假寐着,婀娜曲线在朦胧的纱帐中更显迷人。突然,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郑袖立即嘤嘤抽泣起来。
  
  “郑袖啊,你病了么?快来,我看看!”楚怀王疾步冲了进来,走到卧榻边撩开纱帐抱起了郑袖。可一向驯顺的女人却挣开了他的怀抱,大声地哭了起来。
  
  楚怀王当真是手忙脚乱了:“哪里疼?快,快叫太医!”
  
  “不要哦!心疼……”郑袖趴在大枕上伤心地哭泣着。
  
  “哎呀,我的王后,你就好好说话,如此哭法,急煞我了!”
  
  郑袖抹着泪花从榻上坐了起来,点着楚怀王额头道:“晓得你威风哦!不想要我们母子了,是也不是?”楚怀王急得一头雾水道:“哎呀这是哪里话?倒是说个明白了!”郑袖圆睁双眼道:“晓得你有本事哦,打仗打不赢,便要杀张仪!秦国丞相那么好杀哦?晓得无,人家在武关外已经聚了三十万大军,就等着你杀了张仪,秦王好来趁机灭楚呢!要杀张仪你杀,我母子可不跟你做刀下冤魂了!明日清早,我母子到苍梧大山去哦……”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地一头栽倒在卧榻上了。
  
  楚怀王连忙坐到榻边,拍着郑袖肩头又哄又劝。好容易郑袖不哭了,楚怀王轻声问:“王后啊,你如何得知武关外屯了三十万大军?”
  
  “老令尹说的哦,他族中有多少人在军中?晓得无你?”
  
  “他为何不对我说?”
  
  “你教老令尹闲居哦,人家敢报么?你该问屈原哦,他是大司马,军情该他禀报!他为何不报哦?晓得无?有鬼哦!”
  
  楚怀王一下子蒙了。昭雎部族的军中子弟极多,所言断然不差。屈原是大司马总揽军务,应当知道武关外秦国屯军,也是明白不过的。可屈原刚刚见过他,为何就不禀报如此重大的军情?猛然一惊,他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地踱着步子搓着手:“是了是了!他要我立斩张仪,逼秦国大举攻楚!好……好……”对屈原的图谋,他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郑袖接道:“好借机清除对手,独掌大权哦!晓得无?”
  
  楚怀王颓然跌坐在卧榻上,双手抱头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郑袖过来将他轻轻放倒在榻上,又盖上了一床锦被,轻步走到廊下对靳尚轻声道:“没事哦,去了。”靳尚机警地点点头,匆忙大步去了。郑袖又回到榻边,为楚怀王轻柔地宽衣解带,然后笑吟吟地偎到帐幔中去了。
  
  张仪被押入郢都死牢,嬴华第一个紧张,回到驿馆对绯云悄悄一说,绯云立即跳了起来,拉着嬴华要去救张仪。嬴华摁住绯云低声道:“他说了:若不出来,三日内不要轻举妄动。目下要紧的,是两桩事。”
  
  “快说,哪两桩?”
  
  “探察各方动静,买通牢中狱吏。”
  
  “?,姐姐分派,我能做甚?”
  
  “我去商社坐镇,你去城外军营,若有不测,只有拼死冒险!”
  
  绯云一阵酸楚,哽咽失声道:“大哥在楚国两次坐牢,苦了他……”
  
  嬴华揽住了绯云肩膀:“绯云啊,丞相大哥说,邦交如战场。别哭了,记住,不能教吏员军士看出我等心绪不宁。”“嗯,记住了。”绯云点点头,抹去了泪水,“姐姐,我这就去。”
  
  绯云刚走,书吏便来禀报:有一蒙面客商求见。嬴华来到厅中,一看黄衫客商的身形便笑了:“中大夫,直面相向吧。”客商揭去面纱,果然便是靳尚。他拱手笑道:“公子啊,靳尚今日可是领赏来了。”嬴华道:“是么?我听听,价值几何?”靳尚压低声音道:“王后传话:没事哦。靳尚揣测,明日当有佳音。”嬴华矜持地笑道:“也是,本来就没甚事。不过啊,念起中大夫辛苦,略表谢意。”说着从面前书案上拿起一个精致的棕色皮袋一摇,哗啷啷金币声清脆异常:“这可是洛阳尚坊的天子金币,先拿着。”靳尚俊秀的脸庞溢满了甜腻的笑容,惊喜地跑过来接了钱袋道:“多谢公子,明日的赏赐,公子也当准备好了。”嬴华笑道:“中大夫也,喂不饱的一只狗了。不过,本公子有的是稀世奇珍,只要你撑不着。”靳尚依旧是甜腻地笑着:“公子骂我,我也舒坦了,靳尚就喜欢美女人骂了。”嬴华脸色一变,冷冰冰道:“靳尚,你要坏规矩么?”靳尚连忙躬身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告辞了。”戴上面纱一溜碎步出去了。
  
  嬴华立即去了商社,派出干员到要害官署、府邸探察情势,又亲自出马秘密会见了郢都狱令。在一箱灿烂的金币珠宝面前,狱令信誓旦旦:只要张仪在牢狱一天,他都会待如上宾,绝无差错。到得晚上,各方汇聚消息,没有发现异常动静。只有探察大司马屈原府的人禀报:被买通的屈原府书吏说,屈原从王宫回府后恼怒异常,一面立即派飞骑北上,接应苏秦春申君,一面派军务司马南下军营了。嬴华仔细思忖,飞骑北上,一定是催促苏秦黄歇早日到达郢都,与屈原合力敦促楚王诛杀张仪;可飞骑南下军营,意图何在呢?交代军务还是另有所图?嬴华一时想不清楚,下令严密监视屈原府,不惜重金,收买大司马府的枢要吏员。
  
  四更时分,绯云秘密潜回商社,报告说城外骑士三百人已经化装进入郢都,分别以商队名目住在国狱周围的客栈里,另外二百名骑士也做好了接应准备,届时一举攻占北门。商议完毕已是五更鸡鸣,两人和衣睡去了。
  
  “禀报公子:丞相要回来了!”
  
  “在哪里?快说!”嬴华绯云一齐翻身坐了起来。
  
  “楚王刚刚下令,中大夫靳尚奉命到国狱去了。”
  
  “绯云快走,接他去!”嬴华一回头,绯云已经在门口笑了:“?,说个甚?快走。”
  
  靳尚和国狱令簇拥着张仪刚刚出得高墙,嬴华绯云带领的全副车马仪仗已经开到。张仪笑着向国狱令与靳尚一拱:“多谢两位,张仪告辞。”跳上轺车辚辚去了。
  
  “丞相,我看还是回咸阳。”嬴华有些后怕,虽然一脸笑意,脸上却汗津津的。
  
  “岂有此理!”张仪高声笑道,“盟约未结,楚国未安,如何走得?”
  
  嬴华低声道:“苏屈黄即将合力,我怕再有危险。”
  
  “我就是要等苏秦来,更要会会屈黄二位,与他等共弈天下!”张仪笑得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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