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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不宁不令_三 巅峰张仪又出错

正文 第十二章 不宁不令_三 巅峰张仪又出错 (第2/2页)
  
  末了樗里疾道:“据臣测算:要抗衡山东,大出天下,新军兵力至少当在五十万。而以秦国目下之土地人口财货盐铁粮草等诸般状况,纵可成军三十万,也无法支撑三年以上。若加重赋税、扩大兵员,则自坏法制,为今之计,必须在‘拓展’二字着力。”
  
  生性诙谐的樗里疾,今日封着黑脸没有一丝笑容。尽管大臣们也都大体知道这种实情,但被主政大臣板上钉钉地用一连串数字亮出来,依然是人人心惊,殿中一时沉默。
  
  “拓展?”秦惠王在王案前来回转悠着,“倒是不错,然则向何方拓展?想过么?”
  
  “臣尚无定见。”樗里疾道,“丞相洞悉天下,此事当请丞相定夺。”
  
  张仪是首席大臣,又是对天下了如指掌的纵横大家,秦惠王与大臣们自然都想听到他的长策大谋。樗里疾一说,秦惠王笑了:“那是自然。丞相先说了。”
  
  “臣启我王。”张仪拱手道,“秦国开拓,须得合乎三则要义:其一,此地与秦国相连,否则难以化入;其二,土地富裕,物产丰饶,否则反成累赘;其三,国弱兵少,可一攻而下,无反复争夺之忧。”
  
  “好。”秦惠王微笑拍案,“如此三则要义,丞相瞄到了何处?”
  
  “韩国!”
  
  “韩――国?――”樗里疾、甘茂与军榻上的嬴虔几乎同时惊讶地瞪起了眼睛,只有司马错不动声色地坐着。秦惠王只是望着张仪,显然是要他继续说下去。
  
  “韩国与秦国相邻,非但有宜阳铁山、大河盐场,且是平原粮仓,更有两百余万人口。此为灭韩之实利。韩国力弱,可战精兵不过五七万。目下合纵破裂,山东战国自顾不暇,韩国无救援之兵,定可一鼓而下。此为灭韩之可能。”张仪说得激动,顺势站了起来,“再说灭韩之远图:一旦灭韩,秦国在关外有了殷实的根基,将对山东战国以巨大震慑,促成统一大业早日成就。张仪以为,目下攻韩,正当其时!”
  
  殿中一时肃然沉默。白发苍苍的嬴虔激动得喘息起来,当当地敲着燎炉嘶哑着道:“说得好!有魄力!灭一韩国,天下震恐,不定山东就呼啦啦崩了!”
  
  此时秦惠王表现出了难得的定力,看着其他几个没有说话的大臣,缓慢地踱着步子道:“此时生死攸关,不能踏错一步,都说话。”
  
  樗里疾又嘿嘿笑了:“要攻城掠地,黑肥子还是先听听上将军说法。”
  
  “臣初谋大政,也想先闻上将军高见。”甘茂立即追随了樗里疾。
  
  “也是,打仗要靠上将军了。”秦惠王笑道,“司马错寡言多谋,说说。”
  
  一直沉默的司马错,谦恭地对张仪拱手作了一礼:“丞相鞭辟入里,所说拓地三要义,司马错至为敬佩。然则,司马错以为:目下不宜灭韩,而应灭巴蜀两国。”
  
  “巴――蜀――”一言落点,又是波澜陡起。樗里疾比方才张仪提出灭韩还要惊讶困惑,本来想笑,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两声长长的惊呼。
  
  在当时的秦国朝野,清楚巴蜀两国者寥寥无几,到过巴蜀两地的大臣更是凤毛麟角。纵然知晓者,也莫不将巴蜀看做楚国岭南般遥远荒僻的山地小邦。而今,上将军司马错竟要去攻占这茫茫大山中的化外之邦,当真是匪夷所思。难怪樗里疾惊讶莫名,想笑都笑不出来。
  
  “上将军,巴蜀……好,你且说下去。”秦惠王蓦然想起司马错奇袭房陵之前的话“无八分胜算,臣不敢谋国”,终究是稳住了神,决意听司马错说完。
  
  “君上,列位大人。”司马错没有丝毫的窘迫,拱手侃侃道,“古谚有云,欲富其国,务广其地;欲强其兵,务富其民;欲王天下,务张其力。目下秦国地小民少,国无殷实财货,仓无三年积粮,急图大出,必耗尽国力而无所成。灭韩固能大增实力,然则事实上却极难成功。六国合纵虽然破裂,但陡起灭国之祸,山东六国必生唇亡齿寒之心,必将拼死救援。大战但起,秦国兵员财货何能支撑三年以上?此为韩国不可灭也。”
  
  “近在咫尺不可灭,远在千里倒可取了?”张仪揶揄地笑了。
  
  司马错道:“丞相明察:巴蜀虽远隔崇山峻岭,但两邦人口众多,又多有河谷平川;其山地盐铁丰饶,其平原雨量丰沛,水患一旦根治,便是天然粮仓。秦国若取巴蜀之地,当增民众百余万,地扩一千里,抵得上半个楚国。”
  
  话音落点,殿中君臣不禁为之一动,张仪却冷冷追了一句:“愿闻如何取法?”
  
  “巴蜀之难,在于路无通途。”司马错先一句挑明了症结,又侃侃道,“奇袭房陵之时,司马错已经探察清楚,进军巴蜀有三条路径:其一,轻舟溯江而上,专运兵器辎重;其二,五千轻兵出陈仓大散岭,从山道入蜀地;其三,五千轻兵出褒斜古道,沿潜水河道入巴地。以我军之坚韧,进入巴蜀不是难事。”
  
  “嘿嘿嘿。”樗里疾笑道,“上将军啊,若有一军埋伏,可就颗粒无收喽。”
  
  司马错淡淡一笑:“敢问右丞相,半月之前,可有巴蜀使者入咸阳?”
  
  “嘿!黑肥子如何忘了这茬儿?”樗里疾一拍大腿,“巴国蜀国打了起来,都来请我出兵,君上还没给回话。”
  
  “是有此事。”秦惠王点点头,“虑及路途艰辛,没打算救援,所以也没有周知诸位。”
  
  “纵有此事,巴蜀依旧不可取。”张仪断然道,“巴蜀虽大,却多是险山恶水,且多有瘴疠之患。得此一千里,非但不增秦国实力,且要下大力气驻军治民。张仪以为:无三十年之功,巴蜀终是累赘。敢问上将军,若巴蜀之地能大增国力,何以楚国不拓岭南三千里,却要拼死争夺淮水以北尺寸之地?”
  
  “丞相此言差矣。”司马错竟一句先否定了张仪,惊讶得燎炉旁的嬴虔都瞪大了老眼,司马错却依旧板着脸道,“其一,巴蜀外险峻而内平缓,既无大国胁迫之忧,又无匈奴骚扰之患,治理之难,更比陇西戎族来得容易,堪为秦国真正的大后方。其二,岭南与巴蜀不同:岭南燠热,丛林参天,部族散居山洞水边,纯以渔猎为生,而无农耕之习俗;巴蜀两邦则与中原大同小异,更有仰慕中原文明之心,若有精干大员十余人,三年之内必有小成,十年之内便是大成。”
  
  “三年?十年?”张仪冷冷一笑,“耗时劳师,不足以成名。空得其地,不足以为利。何能与灭韩相比?”
  
  “非也。”司马错丝毫不为张仪气势所动,执拗反驳,“当下灭韩,实为冒天下之大不韪,一获恶名,二树强敌,导致天下汹汹,岂非与连横长策背道而驰?”
  
  张仪陡然一怔,立即反唇相讥:“攻占杀伐但凭实力较量,何论善恶之名?上将军何时变成了儒将?”战国之世,“儒将”是一种讥讽。此言一出,殿中君臣不禁为之一怔。
  
  “攻城拓地,无须沽名,却也无须自召天下口诛笔伐。”司马错对那个“儒将”似乎浑然无觉,依旧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巴蜀求援,秦以禁暴止乱为名而取之,顺理成章。拔两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得实利而天下不以为贪,一举而名实相符,何乐而不为也?韩固当灭,然秦国今日无力。巴蜀固远,秦却伸手可及。愿丞相三思。”
  
  “谚云:争名于朝,争利于市。中原之地,正是今日天下之朝市!谋利而不上市,谋政而不入朝,岂非南辕北辙?”张仪对中原的地位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臣言尽于此,唯愿君上定夺。”司马错终于退让了。
  
  “臣与上将军,同心不同谋,君上明察独断。”张仪也笑了。
  
  “同心不同谋,丞相说得好。”秦惠王此刻担心的正是将相失和,尤其对于号称天下第一利口的张仪,秦惠王更担心他拉不下脸。此刻张仪一句话便撂开了他这块心病,自然大是激赏,“将相同心,国之大福也!丞相这句话胸襟似海,国之良相!”
  
  樗里疾笑道:“嘿嘿嘿,以守为攻罢了,君上不要上当喽。”
  
  张仪哈哈大笑:“知我者,黑肥子也!”
  
  殿中哄然大笑,连不会笑的司马错也大笑了起来,方才的紧张气氛一时烟消云散了。正在秦惠王要说散朝时,一个书吏匆匆进来交给了甘茂一卷竹简。甘茂打开瞄得一眼,连忙双手捧给了秦惠王:“赵之国书,请君上过目。”秦惠王笑道:“你念,一道听听。”
  
  甘茂展开竹简高声念道:“赵雍拜上秦王:雍虽继位,然赵国积贫积弱,雍愧对社稷,愧对朝野。今欲变法富民,奈何无从着手。秦国变法深彻,实为天下之师。雍欲师从秦国变法,祈望秦王派一大臣,为我变法国师。秦赵同源,恳望秦王允准。赵雍二年秋。”
  
  殿中一时愕然。历来变法大计,在各国都是最高机密,等闲大臣也不可能参与筹划,更别说公然求助于他国了。而今这个新赵君竟匪夷所思,非但明告变法意图,而且请求秦国派一个“变法国师”,当真是不可思议。
  
  “嘿嘿,赵雍这小子有花花肠。”樗里疾拍拍肚皮,“我看要当心,看看再说。”
  
  秦惠王一直在缓慢地转悠,笑道:“邦交纵横,丞相全权处置,我等不用费尽心思揣摩了。”说罢一甩大袖,“散朝。”径自走了。
  
  “上将军留步。”张仪走到司马错身边低声说了一阵,司马错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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