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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兴亡纵横_一 燕山气象 赫然大邦

正文 第七章 兴亡纵横_一 燕山气象 赫然大邦 (第2/2页)
  
  “哎哎!这是何意?”城门吏觉得口袋一沉,立时沉下脸摸出了铜刀,“齐人有钱,便想坏我官身?拿回去,还拿黑眼看今日燕国么?”
  
  “当真不要?”鲁仲连非但没有尴尬,反倒呵呵笑了。
  
  “聒噪!”城门吏很是不耐,“我想要,你倒是借我一颗头了?”
  
  “言重了。”鲁仲连手心掂着铜刀,脸上仍然揶揄地笑着。
  
  城门吏手掌一掠,极是利落地从鲁仲连掌心拿走了铜刀,“当啷”一声撂进了旁边一个陶俑里。这陶俑与人等高,大张着嘴巴,身上却写着大大三个红字――官吞金!城门吏笑道:“满意了吧?还有多少,尽管往里丢,十万八万我都要。”
  
  鲁仲连哈哈大笑,牵着天保回身走了,一路走来感慨百出,说不清究竟是何种滋味,直到齐国商社门前,才收回了飘得很远的思绪。燕齐两国是源远流长的邻邦,齐商素来是燕国的商旅主流。燕昭王即位后的十几年里,齐商更是大举北上,生意做得大是红火。蓟城的齐国商社,本来是齐国在外商社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不到二十年,竟发成了隐隐然与咸阳的齐国商社比肩而立的大社,在王宫西面的一条幽静小街里起了一座六进八开间的大院。来时田单曾着意叮嘱:蓟城齐社的总事曾经是田单的商旅弟子,精明可靠,要鲁仲连还是住在商社。也是鲁仲连素来不喜欢邦交宾客云集的驿馆,那烦琐的礼仪以及与使节们频繁的应酬,实在是机密大事不宜,自是欣然接受了田单的动议。
  
  商社的好处是显然的。那个总事很少说话,便是对雄姿英发的天保,也只说了两个字:“好马!”将鲁仲连安顿在一个僻静小院落,又特意对仆人吩咐了将天保单槽养息,再留下一句话:“在下本是田氏门人,先生有事,随时找我。”便匆匆去了。待鲁仲连沐浴梳洗完毕,一个老仆送餐进来,吃过饭再也没有人来了。大树上啁啾鸟鸣,更显得小庭院幽静异常。正当暮色降临,燕山晚风掠过院落,实在是凉爽惬意。
  
  宽袍大袖,散发披肩,鲁仲连在庭院徜徉漫步。虽然一路驰驱奔波,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要思谋一番,究竟是先见燕王,还是先见乐毅?按照纵横家游说传统,通常都是直接请见国君,成与不成,立竿见影。可在燕国,这个乐毅太要紧了,纵然说通了燕王,乐毅不通还是有可能前功尽弃。倒不是乐毅专权,而是这燕昭王对乐毅十分地倚重,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以燕昭王姬平之能,理乱招贤而大兴燕国,对乐毅如此推重,乐毅岂非奇人也?
  
  还是在入楚之前,鲁仲连曾经对乐毅家世作过一番查勘,虽然始终没见过这个乐毅,实在却是歆慕已久了。春秋之世,乐氏的第一个显赫人物是宋国的大司马乐喜。大司马掌兵,乐喜能征惯战,在宋国争霸中功勋卓著,乐氏由此而名闻天下。后来宋国衰落,乐氏族人迁徙到了晋国,在晋国世家大族魏氏的领地做了“国人”,耕稼谋生。到了战国初年,乐氏又出了一个奇才,便是后来赫赫大名的兵家名将乐羊。这时的乐氏虽是“国人”,却是那种仅能温饱自立的平民农户,远非富庶世族,唯一比隶农优越者,是可以从军做战车骑士。这个乐羊聪颖厚重,少时将家中两车藏书反复揣摩,谈吐见识每每令族人称奇。乐羊加冠之年,恰逢魏赵韩三家分晋。魏氏刚刚立国,魏文侯广招才士,魏国一片蓬勃兴旺。乐羊感奋不已,便要从军立功。族老们大是嘉许,合族之力,为他打造了一辆战车与一副上好甲胄,又购置了两匹汾马春秋战国时期,汾水流域为放牧之地,多出良马,为魏、赵、中山等国的战马源地。,乐羊便做了魏国骑士。那时魏国正在开疆拓土,战事频仍。十年之间,乐羊以赫赫军功做了魏国上将军。
  
  做上将军之后,乐羊的第一场大战是进攻气焰甚盛的中山国。中山国恰恰卡在魏赵燕秦之间的大河东岸山地,夺得中山国,魏国北可直通阴山,南可直抵淮水,无疑便成第一大国了。正因为如此,对中山之战成为当时天下瞩目的焦点。中山国惶恐不安,将在中山经商的乐羊的长子囚禁起来做了人质,派密使胁迫乐羊退兵。乐羊对来使冷冷道:“父子,私情也。邦国,公器也。为将者,岂能以私情之生死,乱公器之进退?”中山国君乖戾暴烈,立即将乐羊之子投进硕大的油锅烹杀;而后立即派特使赶赴魏国军营,声言送给乐羊一份最丰厚的中山礼。中军司马打开木匣,却是一只打造得极为精致的铜箍木桶,桶身赫然四个大字――乐氏肉羹。乐羊一惊,几乎昏倒,却硬是以惊人的定力扶住了帅案,平静地说了一句:“且盛一杯过来。”中山特使原以为国君所料无差,乐羊定会神志昏乱而无法统军。不料乐羊平静冷漠如常,大是惊悚,待乐羊坐在案前将一杯羹啜完,当场惊裂心胆,猝死过去。
  
  消息传到安邑,魏文侯大是感慨:“乐羊为国若此,竟食其子之肉矣!”
  
  站在旁边的丞相睹师赞却笑说一句:“其子之肉,尚且食之,谁人之肉又能不食?”
  
  魏文侯目光一闪,默然无语。
  
  待乐羊一战灭了中山国班师归来,魏文侯大封乐羊于灵寿灵寿,战国中山国内,今河北滹沱河流域之灵寿县地带。之地,镇守中山,享万户之民。但是,魏文侯从此却对乐羊有了戒惧之心。乐羊深沉明睿,心知国君对自己有了猜疑,不动声色,接着得了一种需要养息的重病,交出兵符并遣散了族中私兵,请准魏文侯回封地养息去了。族人皆以为乐羊正在功业之时,大是不解,几位族老便来探询激励。乐羊笑道:“凡事成于一,败于二,况天有二心也?”从此深居简出,从来不过问国事。后来,魏文侯谋划要夺秦国河西之地,几次欲请乐羊复出,都终因睹师赞那支冷箭而不能释怀,一直没有成行。再后来,若不是吴起从鲁国来投,魏国可能连一代霸业都难以为继。公忠能三才具备的乐羊,终其一生都未能获得魏文侯的信任,竟在长期郁闷中盛年死去,临终叮嘱子孙:“我葬灵寿,莫回安邑。”
  
  孟尝君曾说给鲁仲连一个故事:孟尝君祖上曾经问过魏武侯后期的丞相白圭:“魏文侯名过齐桓公,而功业却不及五霸,因由何在?”那白圭以商旅奇才做了魏国丞相,见识不凡,悠然答道:“魏文侯以学人子夏为师,以名士田子方为友,敬养宾客段干木,此名之所以过齐桓公也。然则,对此三人仅私情而已,重用于国则疑。以私胜公,敬贤多疑,此文侯之短也。是故,文侯名虽盛而功业不及五霸也。”孟尝君对鲁仲连说,白圭这段话实际上是在说魏文侯与名将乐羊的故事,只不过顾忌耳目而借用子夏等人之名罢了。
  
  因了这块说不出的心病,乐羊之后,乐氏族人从来不在魏国谋求功业了。到得乐毅成了兵家名士,毫不犹豫地投奔了衰弱的燕国,而不愿留在尽管不断衰落但却远比燕国强大富庶的魏国。这个乐毅,目下正在燕国执掌大军,与燕王极是相得,先见他还是先见燕王,还当真是各有利弊。当然,最好是一次能同时见这君臣二人,然则,这样也有一样不利处:一旦碰壁,再也没有了回旋余地。鲁仲连奔走列国,还从来没有为如此一个细节如此细加揣摩过。毕竟,这是关乎齐国命运的大事,一个不慎出错,便是战火连绵,鲁仲连如何能不格外小心?
  
  思忖良久,鲁仲连终是拿定主意:先见乐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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