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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幽燕雷霆_五 整我六师 如雷如霆

正文 第八章 幽燕雷霆_五 整我六师 如雷如霆 (第1/2页)
  
  五、整我六师如雷如霆
  
  齐国西部,有一道滔滔大水做了天险屏障,这便是赫赫大名的济水。
  
  春秋以来,天下以独立入海的河、江、淮、济为四大名水。四大名水之中,济水最短,却有两源,一出魏国王屋山,一出赵国恒山《水经注》作“常山”,即北岳恒山,西汉避文帝刘恒名讳改,《水经注》在汉之后,故作“常山”。,东流至河外山地,两源合为一水,便叫做济水。济者,齐也,两水归一曰“齐”,因而得名济水。春秋之世,济水东西横贯晋燕齐三国,晋国在上游中游的西北岸,燕国在下游的西北岸,齐国在中下游的东南岸。到了战国,济水成了魏齐两国之河,而以齐国得济水之利最多。数十年来,济水西岸燕赵两国的土地各有百余里都被齐国夺取,济水几乎成了齐国的内河。济水河道宽阔,水量丰沛湍急,横贯齐国西部,自然成了一道天堑屏障。战国之世,举凡齐国出兵大战,战场十有八九都在济水西岸。最著名者,便是大败魏国的桂陵、马陵两次大战。
  
  五国联军大举开来济西,齐?王哈哈大笑:“天意也!本王正欲灭燕,尔竟送上门来!”没有片刻犹疑,立即擢升触子为上将军,出动大军四十万开赴济西。触子请教作战方略,齐?王只大手一挥:“济西,我大齐百战百胜之福地也,放开手脚打!只此一战,大齐便要压倒秦国!”触子熟知齐?王禀性,虽然心中不踏实,却只慷慨高声道:“天佑我王!臣定教五国兵马有来无回!”
  
  大军出了临淄,触子忐忑不安了。
  
  自从孟尝君第二次被罢相,上将军田轸也被视做“孟党”被罢黜,触子成了齐?王的知兵宠臣。做上将军自是好事,但要临阵打仗,触子却是一百个不愿意。自己做了二十多年中军司马中军司马,战国时执掌统帅部事务的高级军吏,接近于后世的参军,却比参军多了军务实权。,曾跟随几任上将军经过了大小战场五十余次,除了没有领军上阵搏杀过,对军旅事务熟得不能再熟。谈兵论战,讲说战场轶闻、列国军情、兵家掌故,触子从来都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正是因了这个寻常人等难以具备的长处,加之机变灵巧善于应对,触子自然被齐?王大加赞赏。
  
  一次,齐?王问田轸:“河外之战,白起如何打法,竟能以二三十万人马胜我六十万大军?”田轸素来只知猛打猛冲,做上将军也只是唯孟尝君之命是从,从来不揣摩战法,一时竟是张口结舌。“滥竽一支!”齐?王勃然大怒,立即便要乱棍打杀田轸。已经做了王城校军令的触子情急大喊:“末将知晓!末将说给我王!”齐?王喜怒无常,当即哈哈大笑:“好!说好了重赏!要还是滥竽充数,一般打杀!”触子振作心神侃侃道来,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将白起的用兵路数以及联军应对的诸般缺失,条分缕析地说了个透亮,连当时在座的几员大将都钦佩不止。齐?王极是聪敏,一口气又问了十几处要害,间不容发,触子应对得当无一错讹。齐?王当即拍案激赏:“大将才也!触子擢升上大夫,主理军政要务。”在齐国,这主理军政要务的上大夫,相当于秦国的国尉,一应大军后勤与边防要塞之后援,均在上大夫权力之内,是仅次于上将军的重职。虽则骤然擢升六级,触子却做得很是不差。这种邦国军政事务,无非是扩展了的大军事务而已,有何难哉!
  
  然则,做上将军统率战事,却是大大不然。
  
  当初接到燕军开赴漳水的斥候急报,齐?王召来大将会商,触子还振振有词地当殿陈述了一则谋划,叫做两路进击:第一路,四十万大军济西迎战;第二路,二十万大军扼守济东,截杀逃窜残军。末了触子还慷慨一句:“以齐军战力,以我王国运,大齐霸业一战可成!”那时候,触子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做上将军。要说军旅善战将军,闭着眼也能在齐国数出十多个。要说堪为大将者,田氏王族便有三五个,如何能轮到触子这个新职上大夫?
  
  可是,事事突兀出奇的齐?王,偏偏就在当夜三更突然驾临触子府邸,学了一回圣王敬贤,郑重其事地捧着兵符印信长长一躬,拜他做了上将军。也是忒煞怪也,从大汗淋漓地接过兵符印信,触子便发蒙了,心头像深秋的临淄,一团冰霜云雾飘飘荡荡,每个眼看便要冒出灵光的心窍都堵得严丝合缝。那天夜里,他在书房木呆呆地看着兵符印信两个黄澄澄的大铜匣,硬是思谋不出一个战法。及至次日走进中军幕府,竟连二十六员大将各自辖兵多少都想不起来了。那一刻,触子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是那一刻,触子猛然悟到自己根本不是主将之才,最好的归宿,便是辞去上将军仍然做上大夫了事。可是能辞么?以齐?王暴烈无常的禀性,定然是痛骂他怯敌畏阵,然后将他丢进鲨鱼海蛟出没的成山角成山角,又称成山头,战国时齐国最东端半岛,三面环海,今属山东荣成县。海井!
  
  “但看天意了。”长叹一声,触子还是率领四十万大军上路了。老巫师都说齐王是“天命神蛟,当兴国运”。若真有天意,又岂在谁个本领高下?再说两军相当,四十万对四十四万,一对一,败又能败到哪里去了?能守住济西僵持半年一年,不使联军渡过济水,到那时再请求换将,至少不会被丢进万丈海井。如此一路思忖,触子渐渐缓过了心神。渡过济水,触子心田清明起来,往昔在中军幕府经历过的军务处置之法也纷纷清晰地涌上了心头,一时将令连发,将大军顺顺当当地驻扎了下来。
  
  扎营方定,几员骑兵大将进帐激昂请战,在幕府聚将厅喊成一片:“上将军当立即出战!”“尽灭五国!成齐霸业!”“齐王天命神蛟!我军一战大胜!”
  
  “诸位少安毋躁。”触子板着脸,“后发制人,敌不动,我不动,此战只能如此打法。”
  
  “如此打法,天命神蛟威风何在!”一个做过王宫护军尉的将军大是不服。
  
  “对也!齐王命我等进入济西立即猛攻,上将军领了王命!”
  
  “济西是齐军福地!只管打,包准大胜!”将军们立即跟着嚷嚷。
  
  “诸位诸位,”触子嘭嘭敲着帅案,“神蛟归神蛟,打仗归打仗,要紧的是仗不能打败。打了败仗,谁个敢说是齐王要这样打的?啊!你敢?你敢?都不敢!又嚷嚷个甚来?诸位想清楚,打了败仗要掉头!不听王命而守胜,还有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挡着,至多受罚。要哪个?掉头还是受罚!”
  
  一番指点,大将们顿时蔫了下来。毕竟,触子是齐王宠信之人,还有谁比他更熟悉齐王禀性?连触子都打定了胜而受罚的主意,大将们立功扬名的心思便在片刻之间烟消云散了。说到底,齐王的喜怒无常是朝野皆知的,有功未必赏,有过未必罚,赏罚全在喜怒随心之间,谁愿拿自己的性命去无端冒险?
  
  “楚军已到巨野之南,既然此战艰难,何不联络楚军两面夹击?”沉默之中,一将提出了另一个主意。
  
  “此言差矣!”触子一席话震慑了局面,不禁陡然振作,“我王业已拒绝楚国援兵,我等岂能擅自结盟?楚军北上,无非畏惧我大军战胜之后趁势南下灭楚而已。两军大战,楚军定做壁上观。战胜之后,那个淖齿便要向大齐称臣了,诸位以为然否?”
  
  “上将军大是!”将军们终于服了触子,齐齐赞同了一声。
  
  于是,齐军大营安定了下来,只等五国联军发动而后出战了。
  
  联军的幕府大帐空空荡荡。乐毅与大将们正在营外山头?望齐军营寨。
  
  大河与济水之间横宽百余里,并肩向海奔流。两水之间没有高山峡谷,也没有苍莽林木,数百里地带只是连绵起伏的丘陵草原与疏疏落落的山林。中间多有小河流过,冲积出许多纵横交错的小盆地夹杂其中。粗看之下,似乎一览无余。仔细揣摩,却是平中隐奇,大有可供利用的地利。否则,当年的孙膑也不可能两次将伏击战场选在这里。眼下看去,齐军大营扎在对面十多里外的一片山塬之下,南北展开二十余里,后方是滔滔济水。联军大营在聊城以东的山塬地带展开,背后三十余里则是滚滚大河。
  
  “鸟!齐军竟敢背水而战!”韩军副将暴鸢狠狠骂了一句。
  
  “我军不是背水而战么?”乐毅笑道,“背水之地,亦死亦生,利害却是难说。诸位看了这齐军营地阵势,说说如何打法。”
  
  “齐军这营地却是蹊跷。”秦军主将胡伤皱着眉头,“两大坨分开,中间隔开两三里,还各有马步军,是个甚讲究?”
  
  “还当真!”赵军主将赵庄睁大了眼睛,“你不说我还真没留意,你等看出了么?”
  
  几位将军摇摇头,暴鸢低声嘟哝了一句:“忒煞怪了!”
  
  “这是齐国老病根了。”乐毅遥指齐军营地,“北营有将旗幕府,这是老军二十万。南营是新军二十万,这是齐王灭宋后新扩充的大军。说新,是成军在后,而不是军制之新。老军将领多是孟尝君旧部。新军将领却全部是齐王田地的亲信。两军素有嫌隙,这是第一次共同出战。触子幕府本该驻在新军,却驻了老军,这便大有文章。”
  
  将军们听得直点头,新垣衍一拱手:“上将军如此熟悉齐军,我等佩服!”
  
  “要打胜仗才算。”乐毅谦逊地一笑,“说,如何打了?”
  
  “但听上将军调遣!”诸将异口同声。
  
  “好!”乐毅手中长剑直指齐军营地,“齐老军战力强,留给燕军。齐新军马快兵器新,由四位联手攻灭,秦赵两军为主力,胡伤将军总调遣,如何?”
  
  “秦军请与上将军啃硬骨头!”胡伤慨然拱手,一则是秦军确实想打硬仗,二则也是胡伤对与三晋携手总觉得别扭。
  
  “不行。”乐毅摇摇手,“此次攻齐乃燕国复仇雪耻之大业,燕军自当血战齐军主力。诸位却不能抢我这个功劳。”虽是面带微笑,说得却极为认真。
  
  “嗨!”胡伤赳赳一应,“末将听凭调遣。”
  
  “诸位,”乐毅拔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我意,你等兵马可如此打法。”一阵低声叮嘱,末了笑道,“若敌情有变,诸位尽可变通行事。”
  
  “上将军谋划得法,我等没有异议。”几员大将异口同声。
  
  乐毅大手一挥:“好!各将回营整师,寅时三刻同时发动。”将军们轰然应命,各自飞马回到营地去了。
  
  三月末,正是齐国的“中卯”节令,也就是中原的谷雨时节。
  
  湿润的海风从东方浩浩吹来,间或一阵绵绵细雨,恰恰洒湿了干燥一冬的地面,染绿了苍黄的草芽林木,正是不热不冷不干不湿没有泥泞的舒坦季节。寻常时日,这正是耕牛遍野的春耕时光。而今大军对垒,两河之间的庶民百姓已经望风出逃,茫茫原野,除了军营的刁斗马鸣与两河的滔滔水声,无边的空旷寂静。入夜时分,无边乌云渐渐聚拢,绵绵雨丝潇潇落下,及至子夜,漫天雨幕遮盖了广袤的山塬。两边军营遥遥对望,除了风中摇曳的点点军灯,天地一片无垠的墨色。
  
  “天意也!”
  
  触子在幕府廊下仰望漆黑的夜空,轻松地长吁了一声。雨天无战事,这是春秋战国的老规矩了。真想教雨下得更大一些,最好是淅沥泥泞的连绵秋雨一般。联军远来,军粮必然有限,但能阴雨旬日,敌军大半便会不战自退,岂不天遂人愿?思忖一阵,触子大步走回幕府出令室,提笔给齐王写了一份军情急报:“大军开赴济西与联军对峙,臣本欲立即出战,奈何大雨连绵,唯等放晴之日尽灭五军,擒获乐毅以献阙下!”写罢泥封,交给中军司马,“立即快马呈报临淄。”轻松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传令两营大将:趁雨善加休整,天放晴后大战。”将令发完,对站在寝室门口的少年军仆一伸手,“来,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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