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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偏安亡齐_一 南海不定 焉有一统华夏哉

正文 第十章 偏安亡齐_一 南海不定 焉有一统华夏哉 (第2/2页)
  
  第二件大事,总兵力分派。王翦之见,南下兵力以步军为主,占八成;铁骑变为轻骑,占两成;总兵力只需三十万,每路大体十万上下。其余三十万大军班师中原,底定大局。嬴政听得心头怦怦直跳,竭力按捺着兴奋,只追问南下三十万大军能否胜任?王翦蒙武先后申述一番,都说以秦军战力三十万绰绰有余,若非山高水远,若是平野地带,只怕根本无须三十万。嬴政这才奋然拍案,三十万大军回归中原,天下定矣!
  
  第三件大事,后援保障。自秦昭王之后,秦人多远征大战,上下深知后援畅通之重要。此次万里迢迢远离中原深入不毛之地,其后援通道无疑是闻所未闻的艰难。而楚国所以不能有效归化治理百越,其根本原因与其说兵力不济,毋宁说后援不济。军谚云:千里不运粮。盖长途千里输送粮草,其输送人马足以耗去自身所运之大部粮草,成本之大,任何邦国无以承担。是故,秦军再度南下,其后援根基必然只能设在故楚江南之地,力所能及的越靠南越好。如此一来,建立仓储营地,建立兵器衣甲作坊,征发相应车马民力等等,实在都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运筹。其中还牵涉一个看似不大却又极为要害的难题,就是秦军将士十有八九都是北方人,惯食麦面豆谷与牛羊猪肉。若以江南为后援根基就近征发,则只能以输送鱼米为主。若从河外安陵后援大营将北人食物运至江南大营,而后再越五岭下南海,则消耗将十数倍增长,根本无以承受。然若不如此,秦军将士能否适应,则又很难说。秦王嬴政在将尉军宴上开篇便大说了一番秦军饮食口味,虽是临机而发,实则也是久在心头的大事。大将们连同王翦蒙武在内,都深为秦王的这通激励之辞所振奋,原因也在于此。如此等等纠葛,后援之事便非同寻常地凸现出来。
  
  嬴政听完两位老将军的种种申述,良久默然。
  
  正在此时,李斯一头汗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李斯一边接过赵高递来的汗巾擦拭着汗水,一边大体说了百越文档搜集情形,说他回到咸阳后便可尽快拟出一则既合越人习俗又简单易行的治越法令,君上允准后可以正式王命颁发,南下大军好据以行事。王翦蒙武大为高兴,一口声连连赞叹,说只要这则法令颁行,平定百越便有了八成胜算。嬴政顿感轻松,说了方才所议,问李斯对后援之事有何见教?李斯皱着眉头打量着地图,一时却没了话说。
  
  “水路!可否水路设法?”李斯突然回头。
  
  “有水路还说甚?”蒙武走过来指点着地图高声道:“上将军心思缜密,早派水工带着斥候踏勘了水路。这五岭之北,水皆入江;五岭之南,水皆入粤;两大水网各走各路,平行入海,你却如何从湘水进得粤水?”
  
  “这倒也是。”李斯兀自喃喃。
  
  “不。”思忖的嬴政突然目光炯炯道:“这个想头没错!若能开一水路,省却多少牛马人力?此等事,寻常水工不行。郑国!要郑国说话!”
  
  “对也!郑国!”王翦李斯蒙武异口同声。
  
  “小高子!”嬴政一挥手道:“立驾王车回咸阳,接郑国大人来此!”
  
  “君上限时几何?”赵高拱手高声请命。
  
  “两日后回来。”
  
  “嗨!”赵高大步转身走了。
  
  于是,君臣四人又会商了安定楚国的相关急务,方才散了。
  
  第三日暮色时分,六马王车风驰电掣般归来了。
  
  郑国自做了大田令,执掌秦国整个农事,因在泾水河渠几年中落下了一身疾病,故此与尉缭子一样只虚掌公事,不必日日赶赴官署。近十年下来,郑国的体魄倒渐渐缓了过来,虽已满头霜雪,精神却是矍铄健旺。一见久违了的秦王君臣,郑国的奋发之情油然生出,晚汤后根本无意歇息,立即就在幕府大厅说起了正事。
  
  “老夫高年,虽有心力,不足跋涉山水了!”
  
  “只要老令指点决断,不须跋山涉水。”嬴政接了一句。
  
  “老臣给君上带来一人,足堪水事大任。”
  
  “噢?何人?”
  
  “史禄。”
  
  “是老令弟子么?”嬴政很是惊喜。
  
  “不。史禄史禄,一个御史。”
  
  “噢--御史!”君臣几人一齐恍然又一齐惊讶了。
  
  “没有本名?”蒙武突然插问。
  
  “史禄史禄,官名叫了多年,老夫忘了他本名。”
  
  “臣知此人。”李斯一拱手道:“本名午禄,洞庭郡人氏,南墨士子。”
  
  “着!”郑国慨然拍案:“天下皆知,墨家治学,百工皆通。老臣与长史当年领工泾水,君上下令各郡县工师全数调来做工长,这史禄,便是其中一个!其时,他在陈仓县做田啬夫。因他与老臣几个弟子多言水事,成了老臣属下的得力水工之一。河渠完结,老臣见他文墨出众,又稳健干练,举荐给了丞相。后来,做了一个御史∣∣”
  
  “此人从南墨入秦?”嬴政突然插问。
  
  “对也。在陈仓任小吏两年。”
  
  “既是墨家子弟,何能一直吏身?”
  
  “墨家务实,不足为奇。老夫只说,此人知岭南之水!”
  
  “何以见得?”李斯笑问一句。
  
  “老夫说知便知!有甚何以见得!”
  
  郑国与李斯交谊笃厚言无深浅,一句武断指斥,厅中不禁一阵大笑。笑声落点,嬴政问道:“贤士目下何在?”郑国对站在厅口的赵高一扬手,赵高立即快步出厅,片刻间领进了一个人来。君臣几人一打量,不禁相视一笑。为何?此人活生生一个当年的郑国:黝黑干瘦,阔嘴大眼颧骨高耸,草鞋斗笠粗短布衣,手中一支探水铁尺点地如同竹杖。山野间若见此人,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个王室御史。
  
  “足下从咸阳来?”李斯谨慎地问了一句。
  
  “不。我在江南探水,得老令急约,会于淮南。”
  
  “足下在咸阳没有公事?”
  
  “大人不知。我这御史不同:丞相王绾大人当年派定我一个特异差事,巡监河渠事。后来,秦军每下一国,我随之踏勘一国水事,向丞相府禀报列国河渠情势。”
  
  “那,上次灭魏水战∣∣”蒙武突然一问。
  
  “灭魏水战,恢复鸿沟,都是我跟着老令。”
  
  “嘿嘿,此番信了?莫再敲边鼓了。”郑国颇为得意地对李斯蒙武笑了。
  
  “老令举荐足下担岭南水事,可有成算?”王翦直入正题。
  
  “十之八九。”
  
  “这是地图,足下且大体说来。”
  
  史禄大步走上将台,探水铁尺指点着地图道:“君上、诸位大人且看,此乃湘水,此乃离水。湘水北入江,离水南入粤。两大水系之通连,唯在此处。其理何在?盖五岭南北,唯此地两水最近,其余之地,诸水远不相谋。且看此地,两水之间一座大山隔断,其实际路程不到二三十里。通连之法,凿山开渠,引湘入离!但能渠宽丈余,深数尺,便可行千斛之舟∣∣”
  
  “好!”蒙武喜极拍案。
  
  “军营水工说,这片山地南高北低,足下能使低水高流?”
  
  王翦此问极是扎实。史禄看了看郑国,欲言又止。郑国笃笃点着那支永远替代手杖的盈缩自如的探水铁尺,走到了地图前指点道:“凿渠通连湘漓两水,难点便在这一上一下。湘水南去过山,这是一上。翻过此山,地势又低,这是一下。一上之难,在水流攀高,否则无以成渠。一下之难,在节制流速,否则无以行舟。史禄若不能攻克如此两难,老夫岂能举荐王前?实在说,史禄之法堪称水中圣手!”郑国从不轻言,今日如此推崇一个后生,嬴政君臣不禁一齐惊讶了。
  
  “老令褒奖,愧不敢当。”史禄连忙一躬。
  
  “真才自真才,无妨。”郑国点着铁尺杖:“你只明说,如何决此两难?”
  
  “君上,列位大人,”史禄一拱手道:“我午氏一族,原本楚国伍氏一支。皆因湘水洞庭水患频仍,我族自来在洞庭大泽与湘水两岸漂泊无定。期间,唯因水患频仍,我族久欲迁徙岭南。终未成者,皆因大山横亘在前,湘水行舟无以南进,徒步跋涉又恐多伤老幼。故此,禄自少时,已对湘南地势多有涉足。后入南墨求学,禄专修治水之学,曾随老师多次踏勘湘水。那时,禄之梦想,为洞庭民众,亦为我族人,拓一南进水道也!奈何楚国分治,国势衰微,此等水事无法提及,我方北上入秦∣∣”
  
  “史禄是说,他对通连两水久有谋划!”
  
  满厅寂然,秦王君臣无不动容,郑国却昂昂一句插断了。郑国之意,一要使秦王君臣明白史禄这段话的本心,二要使史禄尽早切入正题。毕竟,所有的话都可以相机再说,而秦王与如此几位重臣聚会决断的时机却是短暂的。史禄机敏干练,略为停顿,铁尺指点地图,干净利落地转向了本题。
  
  “上下之难,禄有两法决之。其一,决上水之法为:在渠口垒石,为铧嘴之象,头锐而身厚。石铧深入湘水三十里,逆分湘水为两。如此可激六十里水势,使其压入渠口,水积渐进,故能循岩而上。渠道开凿,绕山而上,以缓其坡势,如此水可上也!其二,决下水法为:渠道不走直,以山势多为盘旋,以减其流速,使舟行平稳,建瓴而下!然则,如此两法,便要加长渠道,两水间二十余里,渠道却要百里之长!”
  
  “此法如何啊?”郑国笑吟吟顿着铁尺杖。
  
  “循岩而上,建瓴而下,好!”蒙武率先拍案。
  
  “老夫不通水事,听着也扎实可行。”王翦舒心地笑着。
  
  “老令说成,准成!”李斯更直接。
  
  “公有此策,天下之幸也!”嬴政离案起身,对着史禄深深一躬。
  
  “史禄啊史禄,小子好命也!”骤然之间,郑国老泪纵横了。
  
  “君上,老令∣∣”史禄也哽咽了。
  
  “老令何须心酸也,”李斯呵呵笑道:“天下大水多多,来生再治不晚。”
  
  话未落点,厅中一片大笑。嬴政道:“我意,效当年郑国渠之法,以史禄为湘漓河渠令,以姚贾辅之,军民皆统于上将军幕府。”王翦思忖道:“此渠关乎重大,不若以一部大军先期凿渠,渠成后再进兵岭南。君上以为如何?”嬴政点头道:“也是。楚地新平,民力征发定然缓慢∣∣史禄,此渠须得人力几多?”史禄道:“若是精壮士卒,十万足矣!”蒙武高声道:“如此正好!瓯越、闽越可先行南下,岭南渠成再南下,甚不耽搁。”
  
  “好!立即筹划,尽早成渠!”嬴政当即拍案。
  
  于是,这件最大的南进后援工程风云雷电一般决断了,上马了。
  
  这便是那时的秦风,戮力同心惕厉奋发当断则断当行则行,没有拖泥带水,没有猜忌掣肘,数不清的大型工程在此后短短十余年间轰轰然接踵推开,遍及中国南北,其雷霆万里之势闻所未闻超迈古今。雷电远去,历史已经成为可比的废墟,人们才惊愕地发现:那时的任何一件大型工程,都足以使帝国之后的任何朝代视为盛世丰碑,西汉之后清末之前所有的标志性工程相加,也不如帝国十余年创建之多!这,当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不可思议的一个时代。仅以水利工程论,郑国渠、都江堰、灵渠至今犹存;还有沟通陵水与浙江的通陵水道、沟通汩罗江相关水流的汩罗之流、咸阳至潼关的三百里兴成渠、甘肃灵州的一百五十里秦渠、疏浚沟通黄河与淮河的大鸿沟等等工程,皆已经在岁月沧桑中成为古老的遗迹。凡此等等,任何一件都是亘古不朽的绝世工程。譬如,这道沟通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的绝世工程,唐以后谓之灵渠。其构思之妙,其效用之大,其法度之精,其开凿速度之快,其延续寿命之长,无不令后人瞠目。自《汉书》之后,历代典籍多有论及灵渠者,然终不如几个实际踏勘者的评判实在。范成大之《桂海虞衡录》历数灵渠开凿之法后赞叹云:“治水之妙,无如灵渠者!”宋人周去非《岭外代答》云:“(灵渠)其余威能罔水行舟,万世之下乃赖之。”乾隆时《兴安县志》云:“历代以来,修治(灵渠)不一,类皆循其故道,因时而损益之,终不能独出新意,易其开辟之成规。”此乃后话也。
  
  旬日之后,秦王嬴政北上了。
  
  临行之前,嬴政单独召见了王翦,与这位亦师亦友的老臣整整密谈了一夜。嬴政对王翦坦率直陈了目下亟待决断的几件大事,一一征询了王翦的意见。事实上,战国之世的庙堂轴心是三驾马车:君王、丞相、上将军。王翦因为长期在外统军大战,对庙堂决策的亲身参与便大大减少。无论嬴政与王翦在大事上如何及时沟通,这位上将军总会有疏离中枢之感。王翦以任何朝臣所不能比拟的资望功勋而谨慎备至,很难说没有远离庙堂这一因素。若非李信战败,不得不重推王翦出山,嬴政的本意便是要王翦在灭燕之后重回庙堂。此次南来,嬴政原本也是要王翦重返庙堂的。楚国已灭,大战已罢,王翦的战场功业可谓到顶了,加之夫人过世,又生出老疾,王翦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度南下了。从庙堂格局出发,则更是如此。在嬴政看来,王翦这个一生都在军营的老将军,其对政局的评判洞察不下于任何一个名士大家。唯其终生执兵,拥有深重资望,王翦回归庙堂更具镇国之威。
  
  然则,嬴政又不得不割舍了将王翦拉回庙堂的谋划。
  
  身临南国,嬴政更深地体察到了平定南海对整个一统天下的深远意义。灭魏之后,嬴政已经清楚地知道,华夏一统之大局已经底定,堪称无可阻挡;而一统之治能否持久,则威慑来自两重,既在内忧,又在外患。内忧而言,秦国一统大战开始之后,已经有过了贵族复辟的韩国之乱;一统完成之后,此等复辟之乱亦必将不少。甚或将更多。外患而言,则情势较前有所不同。在六国存在的岁月里,无论华夏战国的攻伐多么剧烈,然在对待外患这一点上,哪个战国都没手软过。燕国平定东胡,赵国反击林胡匈奴,秦国反击陇西戎狄北方匈奴,齐国平定东夷,楚国平定东夷南夷等等。而今,六国将不复存在,所有的外患都必须秦国以华夏共主之身一肩挑起。此等局面该如何应对?对嬴政而言,这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大课题。
  
  列位看官须知,截至战国末世,华夏已经分治五百余年。期间,所有的为政治国之学,都是霸主之道。以后人话语说,是霸主思维。也就是说,天下探索揣摩之目标,十有八九都是称霸天下的强国之道,而对于“一天下而治”的天子治道的探索揣摩,则已经是久违了。或者说,夏商周三代的“一治”已经被潮流破坏殆尽,而新的“一治”之道还没有出现在人们的构想里。所以,到嬴政之时,如何做天下共主。事实上已经成为一个颇为生疏的命题。就实而论,其时各大战国朝不保夕,除了秦国君主,大约谁也不会去做这般大梦了。最有资格思谋此道的秦王嬴政,不可能不想,也不可能想得更深。更多的情形是,时势逼一步,则秦王嬴政想一步。若不是燕太子丹主谋的荆轲刺秦事件突然发作,很可能秦一天下就多了一种盟约称臣的形式;若非韩国世族的复辟之乱,很可能六国王族世族便不会大举迁入关中∣∣
  
  尽管是边走边想边筹划,然就全局洞察未雨绸缪而言,嬴政还是比任何一个大臣都走得更远。灭国大战开始时,嬴政坚执将能够独当一面的蒙恬摆在了九原,其后历经大战而蒙恬未动一次,便是嬴政这种天下思谋的基本决断--秦国既欲一统华夏,便当一肩挑起抵御天下外患之责!匈奴若乘灭国大战之机南下,秦国何颜立于天下?
  
  议定史禄凿渠之后,嬴政说到衡山与云梦大泽走走看看。因为,对于生长北国的嬴政而言,何为南国之广袤,毕竟尚未有过一次亲身目睹。无论嬴政胸襟如何宽广,然在脚下,在眼中,曾经见到过的最广阔的气象就是阴山草原了。嬴政还记得,议论灭楚之时,尽管王翦反覆申述了楚国广袤难下,然当时闪现在嬴政心头的,却是后来无法启齿的一个荒诞念头:“南国能有北国草原广袤?果真广袤,楚国老是北上做甚?”嬴政后来想明白了,自己这个念头,其实是少年踏入苍茫草原时在那些牧民悠长的歌声与豪迈的酒风中埋下的种子。今日亲临郢寿,南海虽无法领略了,然总须看看天下最大的湖海云梦泽。那一日,王车抵达了烟波浩淼的云梦泽畔,嬴政登上了云雾缥缈的高山之巅。嬴政举目遥望,只见水天苍茫无垠,青山隐现层叠,霞光万道波催浪涌正不知天地几重伸展∣∣那一刻,嬴政被深深震撼了。
  
  “此去南海,路程几多?”良久无言,嬴政遥指南天一问。
  
  “老臣不知定数,大约总在万里之外。”王翦笑了。
  
  “南海气象,较云梦泽如何?”
  
  王翦默然了,蒙武默然了,李斯也默然了。
  
  “南海纵然广袤,大约不过如此也。”蒙武嘟哝了一句。
  
  “南海之疆,臣未尝涉足。然,臣以为云梦必不若南海。”李斯说话了。
  
  “何以见得?”
  
  “庄子作《逍遥游》,尝云:南海者,天成水域也;鲲鹏怒而飞南海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三千里,南海之一隅也。由是观之,南海之大,不可想见也。”
  
  “长史说得好!老夫也记得庄子几句。”王翦高声赞叹一句,临风吟诵,苍迈激越如同老秦人的村唱:“天下之水,莫于大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秭米之在大仓乎!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
  
  “这老庄子!说来说去究竟谁大了?”蒙武高声嚷嚷。
  
  “至大者,人心也!庄子神游八荒,足证此理。”嬴政发自肺腑地感喟了:“既往,嬴政唯知阴山草原之广袤,尝笑南国山水之狭隘。今日登临云梦之山,方知水乡更有汪洋无边也!我等当以庄子神游之胸襟待天下,不以目睹为大,而以心广为大!”
  
  “心广为大!”王翦李斯蒙武异口同声。
  
  “南海者,我华夏之南海也!南海不定,焉有一统华夏哉!”
  
  “王有此言,华夏大幸!”王翦李斯蒙武又是异口同声一句。
  
  便是那一刻,嬴政才在内心第一次将南定百越与北定阴山并列了起来。北方阴山是外患,南海百越是内忧,任何一方不稳,全局都要翻盘。也就是那时,嬴政看著白发苍苍的王翦,内心深深叹息了一声。
  
  云梦泽归来,君臣临别共聚。蒙武提出了一件事:请秦王派一位大臣坐镇郢寿,使上将军能够回到咸阳养息,平定南海无大战,由他统率即可。王翦坚执反对自己回朝,但赞同派一大臣南来坐镇,理由是自己能从民治纷扰中摆脱出来而专一处置军事。王翦力荐李斯南来坐镇,说李斯既是楚人,又是政务大才。蒙武也是一力赞同,说但有李斯南来,后援大事断无阻碍。李斯无可无不可地笑着,只不说话。
  
  其时,嬴政尚未与王翦深谈朝局诸事,沉吟着一直没有点头。然见两位老将军已经说开,默然片刻,嬴政明白说道:“天下将一,大势已变。天下大局,该当从大处着眼铺排了。平定南海无大战,上将军也该当回咸阳养息。然则,南海百越分治于华夏文明之外已历时数百年,楚国始终未能有效划一。此间兵事、民事、部族事、方国事,纠葛太多太深。若无上将军威权资望与洞察谋略,本王诚恐再有李信之失也!”见蒙武肃然省悟不再说话,嬴政遂拍案道:“我意,上将军仍留郢寿坐镇,总揽军政,彻平南海了事!再调姚贾率一班精干官吏南来,主理郡县民治。余事,待灭齐之后再一体会商决断。如何?”王翦却道:“老臣素无政才,不足总揽军政。姚贾政才过人,亦无须老臣凌驾其上。敢请君上,特许老臣统兵南进。只要战事平顺,政事姚贾足矣!”嬴政心知这位老将军只怕权力过大,遂哈哈大笑一阵道:“老将军是将命!不当大权,不成事也!”蒙武立即高声道:“老臣以为,君上决断甚明!上将军坐镇郢寿,堪称上上之策!领军打仗,老臣足矣!”见王翦瞪着蒙武又要发作,嬴政叩著书案恳切道:“上将军自入军旅,数十年鞍马驰驱,未曾得享一日清闲,若再将兵岭南,我心何堪!若论才具,上将军襟怀宽阔谋略深远,正当回归庙堂用事。所以留上将军镇抚南国者,兹事体大也!嬴政素以上将军为我师我友∣∣而今天宽地阔,嬴政深感力绌之时,上将军安忍独领一军而不揽南国全局乎!”
  
  “君上此言,老臣汗颜也!”终于,王翦不再为自己辩驳了。
  
  王翦留在郢寿,嬴政对这片居天下泰半的广袤疆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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