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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瓦釜雷鸣_七 白氏老族长搬动了大靠山

正文 第七章 瓦釜雷鸣_七 白氏老族长搬动了大靠山 (第2/2页)
  
  进得栎阳,天色傍黑。白龙走马向国府偏门径直而来。细胡须先生惊讶得合不拢嘴,看来,老族长要走“天路”了。
  
  “老族长,”细胡须先生压低声音道,“是否先见见当家的白将军?”
  
  白龙默默地摇摇头,下马拴马,走到门前对守门军吏拱手道:“郿县白龙,求见太子,相烦将军通禀。”军吏笑笑:“太子封地的白族长啊,请稍待。”匆匆进门去了。细胡须先生没想到老族长如此体面,简直和栎阳朝臣一般,又一次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顷刻之间,军吏出来拱手道:“白族长请。”白龙一拱手,大步进门。细胡须先生背着青布包袱也匆匆跟了进来。
  
  太子府很小,只是栎阳国府的一个三进四开间的偏院。太子正在第二进的书房里听太子傅公孙贾讲解《尚书》。军吏禀报白龙求见,太子皱皱眉头道:“带他去见总管,公孙师正在讲书。”公孙贾却笑道:“是封地族长,太子还是见见,讲书无甚耽搁。”太子便道:“既然如此,教他进来。公孙师无须回避,也帮我听听。”公孙贾拱手笑道:“臣遵命就是。”
  
  白龙是第二次见这位太子了。第一次是五六年前初封地时的“赐封”晋见,那时太子才六七岁。白龙只知道太子叫嬴驷,是新任国君的唯一的儿子。但就是那短短的一次礼仪性的晋见,白龙已经对太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白龙的第一感觉是太子不像个年仅六七岁的孩童,他举止得体,说话清楚,竟然还问了白氏部族的人口、地亩和收成年景。白龙事后感慨万端,直说:“龙种就是龙种!”就因了这特殊的好感,白龙在每年两次上缴五谷赋税时,都要给太子特备一份少年王子准定喜欢的礼物,或是一张良弓与一壶好箭,或是一只上好猎犬。有一年是一把戎狄人用的锋利匕首,太子高兴得直说:“白老族长好!”在这种极少见面却又慢慢渗透着的一种好感中,白龙和小太子之间,好像有了一种忘年的神交。白龙委托封地官吏请太子恩准的一些变通,几乎是有求必应,没有遭到过一次拒绝。白龙觉得这个太子少年世故,胸有城府,做事比大人还有主见,确实有王者气派。倏忽五年不见,太子该当没甚变化。
  
  “郿县封地族长白龙,参见太子——”白龙匍匐在地,大礼三叩。他是一介庶民,和太子天地之别,就选择了这种异乎寻常的礼节。
  
  “白老族长,快快请起。几年不见,族长老了许多也。”
  
  “屈指五年,太子却是长大了,一身英气,老朽高兴也。”
  
  “老族长请坐。上茶。老族长远道而来,有事就说,说完了用饭。”
  
  白龙坐在长案前虽显局促,却也教人觉得实在可靠,一拱手慨然道:“也没甚大事,几年不晋见太子,心中老大不安。此来栎阳,买些许农具,顺便拜见太子,带来三张貂皮,给太子冬天做件皮衣,遮挡风寒。”话音落点,细胡须先生忙打开青布包袱,恭敬捧上三张制好的貂皮。太子接过笑道:“呀,如此雪白细软!我还真没见过这等上好的貂皮。公孙师,你看看。”公孙贾接过抚摩一番,赞叹道:“毛色好,做工细,上等皮子也!”白龙笑道:“这是老朽去年冬雪天,在阴山下猎得的。胡人说,此等貂皮化雪于三尺之外。老朽不知真假,请太子试着穿。”太子高兴地笑起来:“好!今冬狩猎不怕风雪了。”公孙贾点头道:“白族长终归是老秦人,老封地,事事想着太子,难得也。”白龙长嘘一声,只是低头不语。
  
  公孙贾打量着这个陌生老人,心中一动:“老族长啊,新法分地,郿县进展如何?白族长分了几多好田?”
  
  “对,老族长,说说,分了几多好地?”太子也兴致勃勃。
  
  却不料老白龙“噢——”的一声痛哭起来,嘶哑呜咽,凄惨酸楚,那一只断了胳膊的空袖管也在簌簌抖动。少年太子嬴驷慌得无所措手足,蹲在老人面前连连道:“老族长莫哭,莫哭,有事尽说,有事尽说。”公孙贾叹息一声:“老族长,你是太子府的自家人,有太子替你做主,哭个甚?说也,赋税重了?”太子笑道:“那还不易?太子府明年减半收。我这太子府,吃不了恁多粮食。”
  
  老白龙抹抹眼泪,摇头哽咽:“太子哪里话来?白氏千户,做了太子封地,是天大的幸事。老秦人,谁个不想给太子府多贡点物事?老朽所哭,为的是不能再给太子效犬马之劳了,这条路,走到头了。”
  
  “却是为何?”太子惊讶,脸骤然涨红起来。
  
  公孙贾淡淡笑道:“太子忘了?新法要取缔公室封地。”
  
  “取缔公室封地?太子封地也取缔么?公孙师,我如何不知?”
  
  “国君有令,只给太子讲书,暂不给太子讲秦国新法。”公孙贾拱手回答。
  
  太子怔怔地站着,一时没有话说。
  
  白龙痛心疾首:“郿县和华山的孟西白三族,原本都要做太子的封地。这新法邪乎,竟要取缔公室封地,还要抢走先君穆公赐封给功臣的养生田!天理何存哪!男女老少都害怕,都请做太子封地哪!太子不为老秦人做主,老秦人就完了……”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太子焦躁,在书房中走来走去:“这,这,是新法?我听君父说,秦国要变法,这就是变法么?岂有此理!老秦人如此苦楚,那个卫鞅,不知道么?”
  
  公孙贾默默摇头,沉重叹息,却是一言不发。
  
  太子猛然站定,慷慨激昂:“老族长,本太子未奉君命,封地还是封地,谁也不能动!”
  
  “孟族,西乞族,也一样可怜。”老白龙泪流满面。
  
  “那是增加封地,我要禀明君父再说。”
  
  就这样,老白龙扛着太子这把“尚方剑”回到了郿县,招来族人一说,举族欢呼雀跃。消息传开,孟族西乞族立即呼应,一面上书国府请做太子封地,一面拒绝拆迁房屋,稳稳地按兵不动。孟西白三族抗命,其余稍有根基的家族也闻风即停,郿县的新田制推行顿时瘫了下来。三天之内,华山西边的孟西白三族也立即效法,非但上书请为公室封地,而且赶走了县令派来的分田县吏,做得更为明目张胆。
  
  所有的人都怀着一个心思,有太子为老秦人说话,一个卫鞅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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