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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天算六国_七 申不害变法夭折 马陵道庞涓被杀

正文 第十一章 天算六国_七 申不害变法夭折 马陵道庞涓被杀 (第2/2页)
  
  几个昼夜下来,新郑城头的女墙,已经被一层又一层鲜血糊成了酱红色,血流像淙淙小溪般顺着城墙流淌,三丈多高的城墙,在五月的阳光下猩红发亮。面对城下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韩国守军个个血气蒸腾,杀红了眼,喊哑了嗓,只能像哑巴一样狠狠地挥舞刀矛猛烈砍杀。所有的弓箭都被鲜血浸泡得滑不留手,射出去的箭,如同醉汉一般在空中飘摇。所有堆积在城墙上的滚木?石砖头瓦块,都带着血水汗水以及黏黏糊糊的饭菜残渣滚砸下城墙。刀剑已经砍得锋刃残缺,变成了铁片,也顾不上换一把。每个韩国军士,无论新兵老兵,全都杀得昏天黑地,血透甲袍。后来干脆摔掉甲胄,光着膀子,披头散发地死命拼杀。但不消片刻,每个人又都变成了血人,连白森森的两排牙齿也变得血红血红。
  
  新郑的民众,更是老幼男女一齐出动,向城头搬运滚木?石。最后又开始急拆民房官署,将所有的木椽、砖头、瓦片一齐搬上城头,充做滚木?石。眼见繁华街市被拆得狼藉废墟,新郑民众的一片哭声变成了恶毒的咒骂,最后连咒骂也没有了时间,只有咬牙飞跑。街道、马道、废墟、城头,累死压死战死哭死者不知几多,尸体堆满了巷道,却是谁也顾不上搬运。官吏、内侍、宫女与所有嫔妃,在太子率领下也气喘吁吁地出动了。十余万人口的新郑举城皆兵,只有韩昭侯一个人没有出宫了。
  
  申不害已经没有时间在箭楼指挥了,奔跑在各个危险地段,脸上又脏又黑,胡须头发散乱纠缠,双手挥舞着带血的长剑,到处连连吼叫:“杀!守住!齐国援兵就要到了!到了――”仿佛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猛兽。除了那件早已经变成紫黑色的“红色”斗篷,他和每一个士兵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城下的魏国军阵中,太子申与公子?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恶战,两个多月“督察”下来,经常面色煞白,心跳不止,连连呕吐,常被护卫军士扶回大帐。高台上的庞涓却是恶气难消,这是他军旅生涯中所遇见的最大的硬仗恶仗,已经死伤了两万精锐武卒,新郑城竟然还是没有攻破,当真是不可思议。今日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最要紧的关头,再咬牙猛攻两个时辰,韩国人的意志必然崩溃,绝不能给申不害一丝喘息机会。
  
  看看西下的落日,庞涓高声下令:“晓谕三军,猛攻两个时辰,今夜拿下新郑!”
  
  高台四周的传令军吏立即四散飞马:“猛攻两个时辰!今夜拿下新郑!”
  
  魏军士气振作,一个冲锋大潮喊杀涌上,可是冲到城下,血糊糊的云梯搭上血糊糊的城墙,立即就滑倒在城下。纵然侥幸搭住,士兵刚踩上去,脚下就滑跌下来。加上城头守军不断用长钩猛拉云梯,砖头石头不断砸下,半个时辰中竟没有一副云梯牢牢靠上城墙。大军恶战,任何荒诞神奇的功夫都派不上用场,纵然有个别人能飞上城墙,面对汹涌的死战猛士也肯定是顷刻间化为肉酱。这里需要严格的配合与整体的力量,去一刀一枪地搏杀,而不是任何奇能异士的一己之力所能奏效的。
  
  庞涓作为久经战阵的大将,自然深知其中道理。他接到三次无法攀城的急报后,愤然高喊:“停止攻城。”
  
  一阵大锣鸣金,魏军武卒一下子全瘫倒在了城下旷野。
  
  城头韩军,也无声地伏在城墙垛口大喘气,连骂一声魏军的力气都没有了。
  
  夕阳残照,萧萧马鸣,战场骤然沉寂下来。城头烟火弥漫,缓缓飘动着血染的战旗。城下也缓缓飘动着血红的战旗,烟火弥漫在茫茫旷野。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伤兵,连兵刃的闪光也被血污掩盖了。
  
  申不害站在城头箭楼,庞涓站在阵前云车,两人遥望对视,伸出长剑互相指向对方,却都没有力气再高喊一声。
  
  新郑宫殿的廊柱下,韩昭侯木呆呆地伫立着。几只乌鸦扑棱棱飞来,惊得他打了个激灵。骤然的沉寂,使他觉得阴森可怖,连那昏黄的夕阳也扑朔迷离起来。仗打了这么长时间,他始终没有迈出宫门一步,但心里却很清楚,新郑将要湮灭了。一国防守,连太子嫔妃宫女内侍官吏都出动了,这仗还打得么?面对魏军,能撑持这么长时日,已经难得了,韩国亡于一场恶战,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在死一般寂静的大殿竟像雷声一样。韩昭侯不禁一阵恐慌,难道魏军破城了?抬头盯视宫门,却见一个长发散乱的血人披着一领滴血的斗篷,缓缓向他走来。
  
  仿佛白日见鬼,韩昭侯伸手一指,面色煞白,骤然软瘫在廊柱下,语不成声。
  
  “臣……申,不害,回,来了……”血人嘶声低语,软软瘫倒在门柱下。
  
  韩昭侯两腿发软,靠着廊柱长嘘一声:“丞相……辛苦,你了。”
  
  “君侯,庞涓,攻不动了。一片,血城。云梯,没用了!”申不害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嘶哑得像是惨嚎,森森然在大殿回荡。
  
  韩昭侯一阵发抖,久久沉默:“丞相,这仗,不打也罢……”
  
  申不害却突然站起,带着一身血腥,赳赳走到韩昭侯面前嘶声喊道:“如何?君侯害怕了?不能啊。齐国快来了!他们就是要等韩国人鲜血流干,才肯发兵!君侯,三天之内,必有救兵!要挺、挺起来!你是韩国君主,君主!”
  
  韩昭侯依旧木然沉默。
  
  “君侯……到城头,抚慰一番,将士们。”申不害连眼泪也没有了。
  
  韩昭侯费力地倚着廊柱,站了起来,叹息一声,跟着申不害,走出了空旷的宫殿。
  
  新郑城头。夕阳将没,旷野中血红的魏军营寨和血红的新郑城融成了一片,在血红的霞光下弥漫着红色流光,荒蛮而又迷离怪异。士兵们都变成了血人,全部躺在城垛下昏睡,分不清是死人还是活人,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迎接君主。韩昭侯想说话,嘴唇却只是簌簌抖动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垛口前,费力地扶住女墙,手却胶粘在温热的糊糊中,猛然缩手,却见双手沾满了黏稠的淤血!他惊叫一声,骤然一阵恶心,猛烈地呕吐起来……原野的血色军营,化成血海巨浪,向他迎面扑来!他大叫抬头,火红的霞光又燃成漫天大火,向他烧了过来!惊骇低头,血兵们竟然一个个站了起来,僵硬地向他逼来……
  
  韩昭侯惨叫一声,狂笑不止,手舞足蹈间滚倒在地,骤然变成了一个血人,毛发贲张,森森可怖。
  
  “君侯――”申不害觉得不妙,立即抢上前来。
  
  韩昭侯猛烈旋转,陀螺般不能停止。猛然,他长嚎一声,口中鲜血箭一般喷出,软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君侯……”申不害趴到韩昭侯尸身之上,久久不动,无声无息。
  
  太阳落山了。暮色苍茫,城头原野一片死寂。申不害终于抬起头来,抚平了韩昭侯惊恐圆睁的双眼,站起身来,脱下自己那件浸透鲜血的战袍,轻轻覆盖了韩昭侯,恭恭敬敬地躬身三拜。申不害凝视着西方的落日,缓缓抽出长剑:“君侯,士为知己者死,申不害岂能独生?”安详地倒转长剑,猛地刺入了自己腹中。
  
  鲜血飞溅,城头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在这刹那之间,申不害蓦然想到了秦国,想到了卫鞅,想到了那个至今不知姓名的“高人兄”――韩国的变法夭折了,自己与卫鞅较量变法,也是自己惨败了;成者千古不朽,败者万世笑柄,一切都随着这场血战泯灭了。难道,这就是天意么……申不害费力地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了紫色的新郑箭楼,大叫一声,颓然伏在了韩昭侯身上。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撕碎了原野军营的寂静。庞涓霍然警觉,执剑冲出幕府。战马人立嘶鸣,骤然停顿间骑士已经滚下马来扑倒在地:“上将军,大梁危机!王命急救……”特使从怀中摸出已经被汗水浸湿的一卷竹简,昏倒在地。
  
  庞涓怒喝:“三军拔营!回师大梁!”
  
  庞涓怒火中烧。即或在攻韩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齐国援救的可能。而在内心,他把与孙膑再次较量,看得比攻韩重要一百倍,纵然灭了韩国,天下也不会因此而赞颂他,因为韩国太小,申不害也不通军事。齐国孙膑则不同,孙武之后,名门高足,同门师弟,又有桂陵大败庞涓的煌煌战绩;只有孙膑才是庞涓真正的对手,也是庞涓面前的“龙门”。打败孙膑,庞涓才称得上真正的名将。否则,庞涓在天下永远都只是一个二流将领。高傲而又雄心勃勃的庞涓,岂能如此屈辱地断送自己?这个孙膑也真是利令智昏,竟敢故伎重演,难道庞涓真是白痴不成?
  
  正在拔营之际,又接快马急报,赵国八万精锐骑兵,由上党渡少水直扑安邑。
  
  庞涓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命令”太子申与公子?分兵三万,北上截杀赵军。已经大乱方寸的两员“名将”立即高兴地接受了。他们很清楚,安邑本来就有一万守军,再加上龙贾的几万河西守军可以随时策应,救援安邑当然是有惊无险。若要去打连庞涓都不是对手的孙膑,那可是九死一生。庞涓也乐得支走这两个大权在握却又酒囊饭袋的累赘,利利索索地与孙膑大战一场。
  
  一个时辰后,训练有素的魏军兵分两路。庞涓自领十万大军全速疾进,直扑大梁。
  
  大梁城下的齐国兵马竟然没有撤退,继续猛烈攻城。直到看见铺天盖地的火把,齐军才突然从大梁城下消失。大梁人的欢呼声浪还没有沉寂,庞涓自领的前军马队已暴风骤雨般卷到了。登高一望,庞涓遥遥可见齐军遍野北去,火把旗帜散乱无序,断然下令:“全力追击!一举击溃!”
  
  漆黑的原野上,魏军的铁甲骑兵风驰电掣般向北追击,步兵则从距离骑兵数里之遥的另一条大路兼程疾进。天亮时分,追到济水南岸,齐军堪堪渡河北窜。再次登高远望,庞涓已经清楚了,齐军的撤退路线是顺长垣、东郡北上,进入齐国境内的东阿。这条路大约七八百里,在东郡之前没有山地。而东郡到东阿的二百余里中,只有一片小山,也不足以设伏偷袭。况且,以魏军铁骑与武卒的追击速度,在东郡之前的五百多里一定能够截住齐军,决然不会进入东阿以南的马陵山地。
  
  庞涓思虑停当,下令军吏清点齐军留下的军灶。不消片刻,军吏回报:“军灶六千有余。”按照军中定规,一灶可供三十人的战饭,六千多军灶,说明齐军攻击大梁出动了将近二十万大军。这正是齐国军队的常数。庞涓不禁冷笑,别看齐军比魏军多了几乎一倍,但还是经不起魏军的强大冲击。这一点,大约齐国人自己也知道,否则,何必仓皇逃窜?孙膑纵然善于运筹,仗还得兵士来打,只要追上齐军,孙膑的任何计谋都会无从施展。
  
  庞涓下令,就着齐军军灶埋锅造饭,半餐后携带三天干粮干肉,一气追击。
  
  太阳出山时,魏军渡过济水。两个时辰后,齐军旗帜遥遥在望。魏军士气大振,呼啸猛追。奇怪的是,总能看见旗帜散乱的齐军,却硬是无法追上包抄。
  
  庞涓自然无从知道,前面“逃窜”的,恰恰是齐国善于骑射技击的三万精锐骑士。
  
  为了这场大战,孙膑可谓处心积虑。当他对田忌说还是采取上次打法时,田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面对庞涓这样的沙场宿将、兵家名士,岂能再次教他钻入圈套?孙膑却说:“庞涓熟读兵书,却又刻板过分。此次,教他觉得自己是在按照兵法行事,而齐军却反其道而行之,诱他入伏。此谓兵不厌诈。唯其故伎重演,才能激怒庞涓追歼齐军。”虽然有理,田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及至亲自率领三万精骑将庞涓引诱过了济水,田忌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禁对孙膑的谋划由衷叹服。
  
  这次攻击大梁,孙膑做了不同于上次的安排:五万骑兵,两万步兵,旗号营寨打出十五万大军的声势;同时在新郑大梁之间,遍布装束成庶民模样的斥候,随时回报魏军动静;魏军回援的前一天,两万步兵已经撤离,另外两万二流骑兵也提前两个时辰撤离;三万精骑由田忌亲自率领,诱敌深入。沿途路径与各种细节,孙膑都一一做了精细部署。部署妥当,孙膑便坐镇伏击山地,秘密调集齐国境内没有出动的步骑大军,专门在夜间向这片山地兼程进发,做好充分的伏击准备。
  
  追击到当天晚上,庞涓大军已经越过长垣,发现齐军的灶坑锐减到四千。分明是齐军逃亡很多,兵员大减,只剩下十一二万了。庞涓下令继续猛追,第二天午后,已经进入大河东岸的濮阳地面,再往前不到一百里,便是东郡山地了。此时庞涓有些犹豫,清点齐军灶坑,却只剩下不到两千。此时前军骑兵恰又俘获了两百多名溃散伤兵,还有几百名溃散的齐军步卒前来投降。经过缜密讯问,方知齐军沿途逃亡严重,只剩下了七八万人马,步卒们都走不动了,齐军几乎就要崩溃了。
  
  “孙膑可在军中?”庞涓威严地问一个百夫长。
  
  “军师与步卒同行,一个百人队轮换抬着。上将军率领骑兵掩护。”百夫长很沮丧。
  
  庞涓高声下令:“后军五千,留守辎重。全军轻装疾进!”
  
  片刻之间,魏军甩下各种车辆云梯帐篷炊锅等,全副轻装,向北猛追,决意要在东阿之南截住齐军一鼓全歼。庞涓派出五十名军吏在路边奔驰穿梭,向大军高喊:“擒杀孙膑田忌者,封千户!”魏军士气大振,呐喊呼啸着:“擒杀孙膑田忌!杀!”卷起漫天烟尘,在广阔的原野像滚滚沉雷向北压来。
  
  孙膑的大军,此刻正埋伏在齐国边境重镇东阿以南百余里的马陵山地。这片丘陵地带,当时尚是卫国土地。由于卫国弱小,夹在魏齐两大国中间奄奄待毙,所以对任何“假道”大军都无力干预,只好听之任之。这片山地,不是险峻高绝的兵家险地,寻常人甚或连名字也叫不出。从地形说,西南是平原,穿出山地又是平原,山前山后没有大河,全部山地只有二三十里。这种半山半原的丘陵,对于闪电般的精锐铁骑,实在算不得险地。但是孙膑看中的,恰恰是它貌似平庸这一点。他当初被齐国特使秘密救回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山道。对地形地貌有着本能敏锐的孙膑,本来躺在车中,过山时却爬起来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兵贵山水。河流高山从来都是兵家必须刻骨铭心的,看得透,用得好,一条河流一道山原,足可抵十万大军。孙膑留意到这片看似舒缓的马陵山地,实则是外圆缓而内险曲。山口是舒缓的小山包,大道宽阔,可是越往里走越是狭窄曲折,两边山势也随之高了起来,加之山体土多石少,所以林木特别茂密。孙膑熟悉庞涓,也知道他手中有老师赠送的一幅“下山水图”,庞涓不可能不知道这片山地。但是,庞涓肯定没有亲自走过这条山道。这是孙膑特意查过的。山中学兵时,两人一起游历天下,但都是名山大川,如何能走遍每片山地每条河流?知名不知实,恰在知与不知之间。孙膑利用的就是庞涓这种缺陷,料定庞涓会因为知道这片山地而不会过分小心。更重要的是,孙膑将庞涓进入山道的时间挤在了晚上,使齐军能够最充分地发挥这种出乎意料的地形战力。
  
  日落之前,孙膑秘密增调的十多万步兵已经全数到位,北面的出口已经被堵死。封堵南面山口的骑兵,也已经等候在十多里之外的密林中。他要将庞涓的十万人马,全歼在这条默默无闻的马陵道。
  
  夕阳将落,高山顶上的孙膑看见南边原野上漫天烟尘暴起,不用斥候回报,也知道庞涓大军到了。不消一刻,便看见前边“逃窜”的齐国骑兵,散乱的旗帜和毫无章法的乱兵洪水般汹涌而来。将近谷口时,田忌的护卫军马连中军大旗都丢了。一时间,齐军丢盔弃甲,兵器遗落,惊慌失措地拥进了山谷。
  
  孙膑不禁笑了。
  
  五月天长,太阳虽已经落山,原野的景色依然遥遥可见。一片暮色中,可见旌旗招展杀声震天,庞涓大军排山倒海般压来。接近山口,前军骤然勒马,一片战马嘶鸣响彻原野。庞涓飞骑赶到前军,长剑一指:“前方是马陵道,穿谷而出便是开阔平原。我军入谷,两骑并行,前后相随,宜快不宜慢。出谷后立即展开,截杀齐军!点起火把,入谷!”
  
  “点起火把!两两入谷!”前军主将高声下令。
  
  骤然之间,火把照亮了广阔的原野。魏军铁骑井然有序地高举火把,走马入谷。
  
  山风吹拂,高山顶上的孙膑哈哈大笑:“庞涓哪庞涓,你也有今日也!”
  
  田忌的精锐骑兵一进入山谷,立即从事先开辟好的小道,分东西两路反身出山,加入堵截南山口的骑兵大军。一万多齐国步兵立即接替了“逃窜”,丢盔弃甲地向深山逃去。魏军入谷,不断清理着道中丢弃的兵刃与木石障碍,遥遥可闻前方的马嘶人喊,对追上齐军深信不疑,便只顾急急赶路。火把照耀下,却见山道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难行,堪堪两骑并行就塞满了山道。山弯频频,竟将大军分割得前不见后,后不见前,长蛇般在谷中穿行。大约半个时辰,庞涓的中军精锐进入崎岖险道,后军也已经进了山口。庞涓已经觉察到这山道崎岖狭窄得大出所料,然则已经进入,只有尽速通过,断无后退之理。他断然下令:“全军下马,人马并行,尽速出谷!”
  
  刚刚传出命令,前军斥候急报:“前方道旁有异情,前将军请上将军速往!”
  
  “何事?”庞涓冷冷问。
  
  “在下,不敢说。”斥候面色涨红。
  
  庞涓心中一动:“岂有此理!领路我看!”带领十多名护卫壮士匆匆向前。
  
  山坡一棵大树下,立着一个高大的草人,草人脖子上吊着一块大木牌,火把围照下可见赫然大字――庞涓死于马陵道!
  
  庞涓一怔,随之挥手哈哈大笑:“雕虫小技耳,继续行军!”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庞涓却油然生出一片迷蒙,一丝恐惧。
  
  突然,晴空惊雷,战鼓遍山轰隆,喊杀声从两面山头如潮水般压来。
  
  庞涓未及下令,箭镞已漫天激雨般啸叫飞来。
  
  瞬息之间,庞涓与手执火把的十多名卫士满身带箭,刺猬般倒在路边。
  
  山谷中顿时大乱,魏军被山洪般涌下的齐军分割成无数小段,厮杀在一起。
  
  庞涓已经奄奄一息,看着山谷中被打蒙了的魏军将士各自为战的搏杀,一丝泪水涌出了眼眶。十多年精心训练的这支铁军,将全军覆没,他自己也将带着永远的仇恨和无尽的遗憾离开人世,建功立业出将入相的勃勃雄心,就这样顷刻间随风而去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道闪电从脑海掠过,他瞬息间洞察了孙膑的全部谋划,连最后置他于死地的计谋也计算得如此精到――引诱他到山坡孤立处,集中强弓硬弩向火把圈子齐射。孙膑也孙膑,你可谓用心良苦,做得干净彻底。庞涓要有你如此铁石心肠,岂能让你活到今日?你,终于成名了,你是踩着我庞涓的尸骨成名的……
  
  庞涓抽出甲带上的短剑,用尽全力,猛然插向自己的腹中。
  
  一夜激战,太阳挂上山头时,马陵山地沉寂了下来,齐军的欢呼声响彻山谷。
  
  魏国最精锐的十万大军,就这样被全部歼灭在这片平淡无奇的山谷里。
  
  马陵道大战的消息迅速传开,各国顿感轻松,天下弹冠相庆了。
  
  马陵之战,使魏国用雄厚的财富与漫长的岁月堆砌起来的最具威慑力的精锐主力毁于一旦,魏国唯一一个极有统兵才能的上将军庞涓,也死于非命。从此,这个超强战国,在龌龊的内耗中日复一日地衰落下去,使战国初期形成的格局为之一变,为战国中期争雄的新局面拉开了序幕。
  
  魏国留下了短暂的霸主空隙,齐国却并没有立即填补上去。
  
  马陵大战后,齐国将相失和。田忌与驺忌相互倾轧,驺忌巧妙地给田忌设了一个“谋反”圈套,田忌被迫逃亡到楚国去了。孙膑失望之极,秘密离开了临淄,去山野隐居了。齐国的强国优势,因为失去两大名将而大为逊色。
  
  一个短暂的均势,罕见地出现在战国时期。
  
  一个百年不遇的大好时机,骤然推到了秦国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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