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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谈兵致祸_三 策士与君王的交换

正文 第四章 谈兵致祸_三 策士与君王的交换 (第2/2页)
  
  漂得几日,船到云梦泽西岸。张仪付了佣金,船家去兜回路客了。张仪主仆安步当车,向郢都城而来。不消两个时辰,已经进了郢都西门。张仪不去接待官员国使的驿馆,却找了一家上等客栈住了下来。他要先摸摸楚国情势,再相机行事。
  
  就张仪的使命而言,将越国这场“伐齐”麻烦引开,他便算南下圆满成功了。北返齐国,张仪便是可一展宏图的齐国丞相了。可张仪想得深远,深知齐国权臣世族之间倾轧甚烈,要在齐国站稳脚跟,甚至在齐威王身后也安如磐石,就必须将根基扎得更深一些。张仪的秘密盘算是:借机进入楚国,将逃隐的上将军田忌与军师孙膑找出来,说动他们重返齐国,与他形成“张田孙铁三足”,便能稳固长久地鼎立齐国。根据他的观察揣摩,齐威王对田忌、孙膑的出走已经大为后悔,丞相驺忌的权势已经大为暗淡。只要他与田忌、孙膑同时回到齐国,驺忌一定会被贬黜,齐国的大振兴一定会在他们三人手里完成。三人之中,张仪肯定是丞相,田忌、孙膑两人实际上合成了一个天下无敌的上将军。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都属于专精军事而疏淡权力的那种贵胄名士,既不会拥兵自重威胁权力中枢,又能为开创大业建立汗马功劳,确实是天下难觅的权力伴当。驺忌与这两个人倾轧争斗,实在是缺乏大器局,小聪明过了头。两人一走,驺忌捉襟见肘,丞相地位摇摇欲坠,何其愚蠢也。
  
  这一番谋划要想实现,必须借助楚国。春秋战国数百年,已经形成了一个才士流动传统:,只要他国接受,本国不得干预;但出走名臣在他国无论隐居还是做官,要想重新返回祖国,都必须他国赞同放行;否则,出走者被杀被害,他国没有任何顾忌。中原名臣每每在遭受陷害时,多是逃隐楚国。当年的吴起,连同目下的田忌、孙膑,以及后来的赵国上将军廉颇等,都曾经逃隐楚国。其中原因,一则是楚国纵横辽阔山重水复,利于隐居藏匿,常有隐居多年而楚国朝堂尚不知情的名臣才士;二是楚国长期疲软,用人见识褊狭封闭,吴起之祸后,楚国对中原的人才名臣一向淡漠,逃隐名臣大多不受纠缠。尽管如此,像田忌这样的当世名将,要离开楚国,还是以稳妥为上,求得楚王的放行方算上策。难处是,张仪还不知道田忌孙膑隐居在何处,楚王会不会放行更无从谈起了。一路思忖,张仪已经拿定主意,先见楚王,再访田忌。
  
  这时的楚国已经改朝换代,执政三十年的楚宣王芈良夫死了。年青的太子芈商即位已经三五年了。中原各国对楚宣王颇为熟悉,也深谙如何与其打交道,但这个新楚王禀性究竟如何?张仪还拿不准。策士游说,最根底的功夫,就是对游说对象的基本了解,此谓“非其人,不与语”的准则,盲人瞎马是策士最忌讳的。但如何对国君的志向做派进行判定,策士之间便大有不同了。
  
  次日,张仪带着绯云,在郢都城外的村野田畴转悠了整整一天,日落西山才回到客栈。第二日,又在城内闲逛,走商市,进酒肆,看作坊,僻静街巷遇见老妪老翁讨碗水喝着,天上地下地闲扯一通。天黑时分,张仪见满城灯火,街市依旧热闹,饶有兴致地拉着绯云进了一家酒肆,饮了一坛兰陵酒,与邻座几个楚国文吏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个多时辰,回到客栈,已经是午夜子时了。绯云侍奉张仪沐浴完毕,却站在房中不走。张仪笑问:“还不困乏么?休憩去,明日还有许多事。”
  
  “整日闲逛,不务正经。”绯云突然红着脸,气冲冲冒出了一句。
  
  张仪恍然大笑:“你个小子,吃饭不多,管事不少。那叫闲逛么?”
  
  “?,不是闲逛?走东串西,闲话饮酒,还能叫甚?”绯云兀自嘟哝着。
  
  张仪正在心情舒畅,呵呵笑道:“你个小子坐好了,听先生一课。那叫‘入国四问’,明白么?是说,到了一个陌生国度,要知道国君品性,就问四种人:一农、二工、三商、四老。这是我师秘传,明白?”
  
  “你问国君品性了么?净东拉西扯说闲话。”绯云依旧低着头嘟哝。
  
  “你个小木头。”张仪又气又笑,打了一下绯云的头,“那叫‘勘民生,度民心,大问于天’。逢人打问宫廷秘闻,那是三流痞士。明白?”
  
  “那如何不早说?”绯云嘟哝一句,却“噗”地笑了。
  
  “谁能想到,老娘派了个小家老也。”张仪哈哈大笑着拍了拍绯云的头。
  
  “主母叮嘱:‘不守正,戒之。’绯云不敢造次?。”
  
  “好了好了,收拾歇息,明日可要务正了。”
  
  绯云高兴地去了。张仪却在灯下踱步良久。虽说自己对这位年青楚王的大作为已经有所了解,但他在“人”上究竟胸怀如何?还很难揣摩。毕竟,这个新楚王即位几年,真实面目还是云遮雾障,没有什么大举动令人足以判定其志向品性。楚国历来是个颇难捉摸的国家,国王似乎历来有神秘做派的遗风,即位初期总有一段模糊时期,使人很难对他的趋向作明确评判。最甚者,大概就是楚庄王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其后,用吴起变法的楚悼王,头两年也是不知所云。后来大杀贵族为吴起复仇的楚肃王,开始很长时间也是隐匿极深,杀了贵族,却又莫名其妙地复辟了旧制。再后来的楚宣王,笃信星相莫衷一是。现下这新楚王,已经是五年无大举,模糊得就像云梦泽的茫茫水雾。
  
  楚威王接到了快马急报,越国十五万大军从琅邪南下,向楚国东北压来!
  
  楚国上层对吴越两国已经淡漠了很长时间,数十年间,几乎没有任何邦交来往。从根上说,也是楚国与吴越两国恩怨纠葛太多,最终导致了楚国与越国的疏离断交。春秋时期,吴国地处震泽荒岛,越国更是“文身断发,被草莱而居”的弱小愚昧部族的时候,楚国就是声威赫赫的大国了。那时候,吴越两国都以楚国马首是瞻,两国间的摩擦也依赖楚国调停。这一时期,楚国吞并了大小数十个小诸侯邦国,可是没有吞并很弱小的吴越两国。从根本上说,一则是两国都是水域蛮荒部族――吴国以震泽(今日太湖)岛屿为中心区域,越国以东海之滨为中心区域――楚国要消灭这些流窜在水域山林的部族,确实力有不逮;即便千难万险地灭了两国,也是无力治理,反倒成为累赘。对于志在中原的楚国来说,向北面淮水流域的良田沃野推进,自然要比与吴越纠缠有利得多。其二,吴越两国素来臣服楚国,定期纳贡,灭不灭一个样,又何须大动干戈?那时候,诸侯分封制是天经地义的王国样式,就是做了天子,也就是求得个“诸侯臣服,四夷来贡”,吴越已经是臣服之邦了,再要吞灭就是有违天道的乖戾了。
  
  楚国与吴越两国的连环恩怨,是从两百年前的楚平王时期开始的。
  
  其时,楚平王昏暗失政,竟夺自己亲生长子(太子)建的新婚之妻。太子傅伍奢据礼力谏,被处灭族酷刑。伍奢在外领兵的两个儿子伍尚、伍员逃奔到了吴国。按照吴国对楚国的臣服关系,伍尚、伍员自然不能在吴国藏匿,须得将“叛臣”献给楚国。可这一回,事情却偏偏出了差错。吴王僚看准了机会,非但不交出伍员,还委伍员以秘密练兵的重任。后来,好歹交出了伍尚,伍员则谎称逃窜无着。从这时候开始,楚国的大灾难便接踵而至了。三年后,吴国将军伍子胥,也就是那个怀着血海深仇的伍员,率领三千死囚练成的敢死孤旅做先锋,吴王僚亲率五万大军随后,大败楚军,攻入淮水以北的楚国腹地,俘虏了楚平王的王后。楚平王恼羞成怒,封大将囊瓦为令尹,修筑郢城,与越国联手建立舟师(水军),南下攻吴。不想伍子胥率领的吴军却抄了楚军后路,一举占领了楚国的腹地重镇钟离、居巢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地区;居巢,今安徽寿县东南。,楚国又一次战败。这次大败,楚平王声名狼狈,在只做了十三年国王的盛年之期活活给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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