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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连横奇对_一 张仪的声音振聋发聩

正文 第八章 连横奇对_一 张仪的声音振聋发聩 (第1/2页)
  
  一、张仪的声音振聋发聩
  
  六国合纵的消息传到咸阳,嬴驷君臣坐不住了。
  
  苏秦游说之初,秦国君臣虽说也很重视并尽快地采取了对应行动,但随着各种消息纷至沓来,秦国君臣们渐渐懈怠了。山东六国累世恩仇,相互间拼杀得不共戴天,他们能同心结盟么?认真说起来,山东六国中也就魏国是秦国的老冤家,除魏国之外,秦国与任何一个国家的冲突都极为有限。近几年来,也就是夺取了山东六国以往进攻秦国的一些重要根基而已,细算起来,统共也就五六座城池、几百里土地。与魏国的攻赵攻韩、齐国两次痛击魏国、楚国夺取淮北等大战相比,都可说是战国之世的小争端。山东六国果真能泯灭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而共同对抗一个只不过收回了自己的河西故土、只不过夺取了他们几座关隘要塞的秦国?徇情推理,真是比登天还难。尤其是齐威王、魏惠王、燕文公突然在一个月内相继病逝,赵肃侯楚威王又都是病入膏肓的消息传来时,嬴驷君臣几乎已经认定,合纵只不过是苏秦与六国的一个梦幻而已。樗里疾争取齐国无功而返,嬴驷君臣本来还颇有压力,及至这时,却已经轻松了。司马错提出了一个大胆周密的谋划:发动突然袭击,一举攻占河东的野王、上党地区,斩断赵国燕国与中原的主要联结高地,而后相机蚕食山东。为此,嬴驷专门召集了一次秘密会商,君臣一致赞同。太傅嬴虔尤其慷慨激昂,坚持要打生平最后一仗,否则死不瞑目。嬴驷与司马错通融,只好教嬴虔做了前军主将,立即筹划奇袭河东――冬日用兵,打山东六国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六国竟然合纵成功了。
  
  嬴驷好容易耐住焦躁的心情,将合纵盟约并几份要件翻阅了一遍,翻完了,心中却更是烦乱,铁青着脸在书房愣怔,一时茫然无措。对于漂泊山野严酷磨炼近二十年的嬴驷来说,这种慌乱茫然只有过一次,那就是在?县白里的那个夜晚,要不是公父恰好赶来接他回咸阳,嬴驷肯定是永远地崩溃了。可是,这次不是那次,公父不会死而复生,又有谁能给他一条明路?嬴驷啊嬴驷,六国合纵可是比当年的六国分秦要严峻十倍不止,你当何以处之?当年的中原六国盟主是志大才疏的魏惠王,公父以柔克刚韬晦缩防便度过了险关,可今日纵约长是励精图治的楚王,实际筹划推行者更是当世奇才苏秦,仅从建立六国联军看,他们的盟约便远非昔日的任何盟约可比,你却如何应对?妥协退让么?若六国趁势压来,岂非亡国之危?硬抗么?六国军力远胜秦国数倍,分而击之可也,以一对六只能自取其辱……
  
  “禀报君上,太傅、上大夫、国尉联袂求见。”内侍连说了两遍。
  
  “噢――”嬴驷恍然醒悟:真是昏了,如何一个人发蒙?“快快快,请他们进来。”
  
  嬴虔、司马错、樗里疾三人匆匆大步进来,都是神色严峻。连寻常总是悠然微笑的樗里疾也铁着黑脸,鼓着腮帮,显然是咬牙切齿的样子。
  
  “公伯、上大夫、国尉,请入座。”嬴驷平静地笑着。
  
  “此时不能示弱,照打不误!”嬴虔未曾落座便嚷了起来。虽然戴着面纱,但粗重的喘息与颤抖的白发却无法掩饰他的激愤,“直娘贼!秦国被欺负得还不够么?夺我河西多少年?杀我秦人多少万?丢几座城池就要掐死老秦么?鸟!给我一道金令箭,嬴虔立马到陇西,征召十万精骑,杀他个落花流水!灭了这些狗娘养的!”嬴虔本是一等一的猛将,一通发作如同狮子怒吼,震得殿中轰嗡不断。
  
  说也奇怪,嬴虔的一通怒吼叫骂仿佛是宣泄了每个人共有的愤懑,嬴驷三人的心绪片刻间平静了许多。“公伯且请息怒,此事还当认真计较才是。”嬴驷声音很轻柔,充满了关切。
  
  “君上,兵家相争,不得意气用事。”司马错神色肃然,一字一顿道,“臣以为,敌已有备,当立即停止奇袭河东之筹划。六国合纵既成,天下格局已是大变。如何应对,当一体计议,决然不能逞一时之快而误大计。”
  
  嬴虔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却只是不说话。他是个内明之人,素来欣赏铮铮硬汉,服有真见识的能才。司马错的耿耿直言他虽然大是不满,却也知道不能凭自己的一腔怒火行事,只有兀自气呼呼地大喘。
  
  “上大夫以为如何?”司马错一番话已使嬴驷悚然憬悟,他想仔细听听各种说法。
  
  “三百年以来,秦国便是中原异物。”樗里疾少有地满面寒霜,“山东六国相互征战惨杀,远胜于与秦国之冲突。然则,从无天下结盟共同对抗一国的怪事。而今六国合纵,表明中原战国自来便视秦国为蛮夷异类,必欲灭之而后快。秦国弱小,他们不放过。秦国强大,他们更不会放过。他们对秦国又蔑视,又憎恨,而今更是增加了恐惧。长远虑之,中原战国是秦国永远的死敌。无论秦国如何力图融入中原文明,中原都将视秦国为可怕鬼魅。”樗里疾喘息了片刻,转而平和道,“唯其如此,秦国已经面临立国三百年以来的最大危机,须对通盘大计一体权衡,与中原战国做长期周旋,万不能掉以轻心。一步踏错,秦国便有灭顶之灾。”殿中气氛骤然凝重,狂躁消失了,压力却更为沉重了。
  
  嬴驷轻叩书案:“时也势也,计将安出?”
  
  良久沉默,樗里疾终于笑了笑:“君上,臣荐举一人,可通盘斡旋。”
  
  “噢?快说!”嬴驷急迫,嬴虔与司马错也猛然一齐盯住了樗里疾。
  
  “张仪。君上还记得否?”
  
  “张仪?在何处?”嬴驷说着霍然站起。
  
  “君上莫急,张仪已经在咸阳了。”樗里疾悠悠然一语,嬴驷君臣三人却都吃了一惊。嬴虔先急了:“你这个黑肥子,如此大事,也真能闷住!”樗里疾嘿嘿笑道:“性急煮不得好胶,张仪对秦国疑虑未消,得有个缓头。”“疑虑?”嬴驷困惑道,“秦国与张仪毫无恩怨瓜葛,比不得苏秦。再说,我等君臣对张仪追慕已非一日,诚心求贤,他有何疑虑?上大夫又如何得知?”樗里疾徐徐道:“君上不知,张仪本是老魏人,对秦国最是偏执蔑视。当年苏秦选了入秦,张仪则宁可入魏入齐再入楚,也没有想到过来秦国,此其一。”“鸟!”嬴虔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山东士子老毛病,不足为奇。”樗里疾道:“张仪大挫,为母亲守陵三年。期间苏秦复出,发动合纵,方促张仪重新思谋出路。臣出使齐国时,苏秦曾对臣提及张仪,举荐张仪入秦。”
  
  “如何?苏秦举荐过张仪?”这次是司马错惊讶了。
  
  “不足为奇。”嬴驷微微一笑,“一个人天下无敌,也就快没有价值了。张仪如何?”
  
  “张仪知道苏秦向秦国荐举了他,却没有立即动身入秦。然则,张仪又断然拒绝了不明势力的胁迫诱惑,拒绝前往别国。最后是白身入秦,住在咸阳静观。此间多有蹊跷。以臣之见,仍是张仪心存疑虑,要踏稳脚步,怕重蹈入楚覆辙。”
  
  “直娘贼!”嬴虔粗重喘息着骂了一句,“老天磨才,也忒?嗦。”
  
  “既然如此,如何处置方为妥当?”嬴驷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要解此扣,须得稳住了神才是。”
  
  “上大夫有计?”嬴驷笑了。
  
  “君上稍候,臣谋划便是。”樗里疾神秘地“嘿嘿”一笑。
  
  暮色降临,咸阳尚商坊成了河汉璀璨的不夜城。
  
  虽说是一国君主,嬴驷却从来没有到过这个特殊的商区。他只熟悉咸阳的国人区,熟悉那里的肃穆凝重,熟悉那里的井然有序,虽然尚商坊早已经是名声大噪,嬴驷却从来不屑于光顾。在他想来,无非就是十里长街一片店铺,还能有甚?商鞅变法后一反秦国传统,大重工商,在嬴驷心目中,这也只是商君增加国赋的一条渠道而已,如同管仲大办绿街,将卖色卖身也纳入国家商贾征税一样。他没有想到,即位后尚商坊的赋税收入逐年猛增,上年竟然占到了国库总赋税的四成,一举超过了魏国齐国的商市赋税。嬴驷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经过樗里疾的一番条分缕析,嬴驷才悚然醒悟:百工商贾,在秦国已经变成了与农耕比肩而立的民生根基,已经变成了富国强兵不可或缺的栋梁行业。在农战立国的老秦人眼中,这不啻是悄无声息的沧桑巨变。谁能想到,商鞅撒播的这片种子,竟能如此快速地成长为支撑秦国天空的茫茫林海?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嬴驷萌生了来尚商坊一睹风采的念头。想归想,却终是忙得没有成行。
  
  今日樗里疾神秘兮兮地将他领出宫来,一身布衣,一辆轺车,从一条僻背小巷曲曲折折地驶进了这汪洋恣肆的灯火大海。嬴驷实实在在地惊讶了――衣饰华贵的人流、豪华讲究的店面、辚辚穿梭的高车、鞍辔名贵的骏马、明目皓齿的丽人、色色各异的望旗、天南海北的口音、浓郁醇馥的酒香……直使人目不暇接。嬴驷第一次在如此广博的人间财富面前目眩神摇,第一次在农耕之外看到了另一番博大的工商天地。骤然之间,嬴驷忘记了布衣出行的所图,只顾痴痴地打量着眼前流动着的每一件新鲜物事。
  
  “公子,前面就到。”轺车驶入了一条通明幽静的大街,驾车的樗里疾第一次开口。
  
  “闹市之中,这条街如此幽静?”嬴驷看见几家门厅黄澄澄的大铜柱下都站着几个须发如霜的老人,只是比宫中的老内侍多了胡须,华灯大明的门前却是少有行人,大是不解。
  
  “这条街全是老字号酒肆客寓,车马场都在店后。为了方便,客人都从车马场偏门出入。这大门,只有贵客光临用一下了。”樗里疾笑着低声解释。
  
  “哪?从何处走?”
  
  “今日布衣,偏门妥当。”
  
  樗里疾祖籍本陇西戎狄,驯马驾车倒还真有一手。只见他将两马轺车轻盈地拐进店旁的一条说是小巷其实却也很宽阔的车道,从车马穿梭如流中,轻松自如地拐进了灯火通明的车马场。嬴驷抬眼望去,只见足足有三四亩地大的敞开席棚下,满当当全是各种华贵车辆,嬴驷的青铜轺车一点儿也不显得出众。一个精干利索的年青仆人抢步上来,满脸笑意地将樗里疾的轺车引领到恰当车位,热情地说了声:“先生出来时派个小姐姐招呼一声,我便将车停在街口等候了。”便大步流星地忙着引领别的车辆去了。
  
  嬴驷看得大为感慨:“看来山东多有能人也,商道之上,山东比秦人高明。”樗里疾笑道:“商道如兵道,全赖运筹调度。中原风采文华,生计谋划可是大有人才。”嬴驷却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只是如此奢靡,坏了老秦人本色也是不得了。”樗里疾呵呵笑了:“老秦有商君法制,奢靡掩不得本色,公子放心便是。”嬴驷道:“今日罢了,回头还得再来尚商坊多看看,此地学问大也。”樗里疾低声笑道:“公子但有此心,便是秦人之福。秦国之生计财货,原是不如中原。”
  
  两人正在车马场门口说得投入,一个英挺俊秀的白衣公子匆匆走了过来:“哎呀呀,好兴致,看稀奇来了么?”嬴驷恍然抬头道:“是小妹啊,好洒脱。”樗里疾笑容顿消连忙道:“如何出来了?先生不在么?”白衣公子颇有急色道:“他说左右无事,到酒厅去了。”又压低声音道,“我先走,须得见机行事,千万莫鲁莽。”说完大袖飘飘地去了。嬴驷笑道:“华妹还真出息了。”樗里疾拉了一下嬴驷衣袖道:“走,跟着。”遥遥地看着那个潇洒的白衣身影,跟着进了店中。
  
  张仪到咸阳已经三日了。
  
  从安邑涑水河谷一出来,他很少说话,直至进了函谷关进了咸阳,他仍然是沉默寡言。绯云随张仪多有游历,素知张仪豪爽洒脱的个性,如今见他一路沉思,大是担心,但看见稍有新鲜的物事便有意无意地大呼小叫,存心要教张仪高兴。张仪不耐,破天荒地申斥了绯云两次,绯云再也不乱叫了。遥遥看见咸阳东门箭楼时,张仪下车步行登上了北阪,站在最高处怔怔地凝望咸阳,直到落日沉沉地隐没在西山之后。绯云遥遥跟在后面,见张仪愣怔,上前低声道:“张兄不喜欢这地方,就回家,涑水河谷做个田舍翁也好。”“你说甚来?”张仪回身恍然笑道,“田舍翁车载斗量,可张仪天下只有一个。”说罢大步下山了。一路上,倒是那个白衣商人应华对张仪的沉默似乎丝毫不以为奇,张仪沉思他打瞌睡,张仪偶然有问,他立即笑语作答,说完又是无穷尽的瞌睡,只害得绯云又担心又憋闷。
  
  可到了咸阳住过一个晚上,张仪又立即变成了海阔天空明明朗朗的张仪,问东问西,对甚事都要刨根究底。应华忙着去安顿生意,张仪便带着绯云在咸阳整整转悠了两日一夜,除了没进咸阳宫,跑遍了大街小巷。
  
  绯云跑得脚软,噘着嘴儿嘟哝:“在临淄郢都,转了一天就说够了,进了咸阳不要命了?。”张仪非但没有生气,反是哈哈大笑道:“绯云啊,你没觉得咸阳是个大世面么?”“?,大世面?”绯云顽皮地笑了,“谁说的?秦国荒蛮穷困,变也变不到哪儿去。”张仪拍了一下绯云的头笑道:“小鬼头,等这儿揭我短。走,再到尚商坊看看去,跑不动我背你了。”说着便来拉绯云的手。绯云打掉张仪的手,红着脸笑道:“?,不凶人家就行了,谁背谁呀?”
  
  在那片作坊聚集的尚商坊区,两人整整转悠了大半日,打问了每一件货品的用材、底本与价钱,连菜刀锅铲都没有放过,兵器农具看得问得就更细了。尚商坊小吏直以为他们是山东商人,非但不厌其烦地有问必答,而且亲自带他们看了兵器坊、农具坊与打车坊。午后回到渭风古寓,沐浴之后已是将近晚饭时刻,张仪显然很高兴,对绯云笑道:“走,到酒厅去。这是老魏国洞香春的老店,有好酒。”绯云却眨着眼低声道:“?,我问了,这店贵得要命。手里没钱,如何还应华这个人情?人家是商人,图你个甚来?”张仪哈哈大笑道:“走,只管饮酒便是,我的人情可是大得很。”
  
  正在说话,白衣应华满面春风地匆匆来了:“大哥啊,还没用饭吧。若是不累,我请酒了。”张仪对绯云笑道:“如何?我正要去品尝一番秦酒,还是小弟可人,走。”应华见绯云有些犹豫,笑着一躬道:“小妹,在下有请了。”绯云“噗”的一笑,也只有跟着走了。
  
  进得酒厅,侍女领着三人到了一个极为雅致的屏风隔间。应华笑道:“大哥点酒,我点菜。”张仪笑道:“洞香春赵酒最有名声,今日我等却只饮秦酒,两坛。”“好!”应华笑道,“逢泽鹿三鼎,炖肥羊半只,秦苦菜三份。秦菜配秦酒如何?”张仪慨然笑道:“好啊!初次入秦,真没想到秦国酒肆有如此气派。就秦菜秦酒。”应华笑笑:“秦国也就这尚商坊有些模样,其他街市也平常得紧。”“?,才不是。”绯云笑道,“张兄带我在咸阳转悠了两日一夜,好去处多了。连张兄都说咸阳是大世面,秦国的真正气象不在尚商坊,而在国人区。”“是么?”应华明亮的眸子向张仪一闪,“倒是我这个商人见识短浅了。”张仪笑了笑道:“久居咸阳,司空见惯,自然又是不同。”应华笑道:“大哥说笑了,我虽常来咸阳,也就在尚商坊走动,对咸阳么,也许真还没有你熟。”
  
  说话之间,几名侍女鱼贯飘了进来,每人捧着一盘,瞬间将酒菜在各人案头摆置整齐,又鱼贯飘出,只留下一名绿衣侍女侍酒。应华摆摆手道:“小姐姐去吧,我等自己来。”绿衣侍女笑着答应一声轻盈地飘了出去。应华举起了大铜爵道:“大哥初到咸阳,小弟权且做个地主,为大哥接风。来,大哥小妹,干此一爵。”张仪揶揄笑道:“地主就地主,权且个甚?好,干了。”说着一饮而尽,置爵品咂一番惊讶道:“噫!这秦酒当真给劲,绵长凛冽,好!不输赵酒!”应华笑了:“大哥可知秦酒来历?”张仪摇摇头:“惭愧,我对秦国可是生得紧。”“那是没上心。”应华道,“这秦酒也叫凤酒。周人尚是诸侯时,凤鸣岐山,周人以为大吉,酿的酒就叫凤酒了。秦人继承周人地盘,大体沿袭周人习俗,也叫凤酒,只是山东商贾叫做秦酒罢了。说起来已经千余年了,以大哥看,可算得天下第一老酒?”张仪拍案:“大是算得。来,再干!”
  
  “且慢。”应华笑道,“这秦酒配苦菜,最是有名。大哥试试了。”张仪夹了一筷野菜入口,俄而惊讶道:“噫!苦得够味儿。”说着汩汩一爵,回味片刻,恍然笑道,“这番搭配却是匪夷所思,酒中奇才也!”绯云也吃了一口苦菜,皱着眉头道:“?!又苦又辣,谁个受得?”张仪饶有兴致道:“你等不善饮,不知酒中奥秘。这秦酒稍薄,而苦味儿正增其厚,单饮秦酒,不输赵酒,若配苦菜同饮,则胜过赵酒了。若非酒中奇才,断难发现如此绝配。”应华听得眸子闪亮,粲然笑道:“大哥不输于这个奇才。听说,当年商君入秦,这渭风古寓的店东就用苦菜秦酒接风。商君大是赞赏,从此便将苦菜秦酒做了自己的家常美味。秦人感念商君,这苦菜秦酒之配,也就风靡了秦国城乡。久而久之,连山东商贾也以苦菜秦酒为荣耀了。只是啊,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口味上的奥秘。”一席话毕,张仪却默然良久,慨然叹息道:“大哉商君,清苦如斯!张仪敬你一爵了。”说着站起身来,将满满一爵秦酒缓缓地洒在了地上,又斟一爵,自己汩汩饮干。应华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盯着张仪,也肃然站起,猛然大饮了一爵。
  
  大约饮得半个时辰,那个侍女飘了进来对应华作礼道:“公子,你的家老有事请你示下。”应华笑道:“大哥,我片刻便来,准是虎骨有买主了。”说着出了隔间。张仪笑道:“绯云,来,吃了这鼎逢泽鹿,大补。”绯云顽皮笑道:“?!一口便是一百老刀币。”张仪哈哈大笑:“那就吃一肚子刀币。”
  
  正在谈笑饮酒,应华笑吟吟走了回来道:“原是两句话的事,妥了。”说着入座与张仪对饮起来。两爵方罢,却见那名绿衣侍女又飘了进来恭谨作礼柔声细语道:“启禀公子先生,临间两位客官欲与你等共饮,差小女子通禀,允准可否?敢请示下。”应华惊讶连声道:“有人要与我等共饮?哎呀,此等事体向来是名士做派,我这小商贾可是没经过,还得请大哥做主。”张仪拍案笑道:“秦国也有了此等文华气象?大好!请与我等并席。”绿衣女子一点头,笑着摁动大屏风上的一个圆木柄,厚重的实木屏风两扇小城门一样无声地滑开,赫然显出了两个布衣士人:相同的黑色大袍,相同的两张黑脸,除了高矮胖瘦略有不同,简直就是两根黑柱子。
  
  张仪一瞄,便知这两人绝非山东士子,而可能是秦国本土名士,或戎狄胡人中的豪杰领袖之士。张仪虽然狂傲不羁,却素来敬重风尘英雄,起身拱手笑道:“在下安邑张仪,多蒙两位垂青,同席共饮海阔天空便了。”矮黑胖子还礼笑道:“嘿嘿,果是张仪,好气度!我俩在邻间听得多时,敬佩先生见识,便要学中原名士,来个同席畅谈了。”张仪笑道:“四海皆兄弟,好说!两位请入座。”期间绿衣侍女已经唤来几名同伴,利落地将两位黑衣人的座案并了过来,又关闭屏风,顿时成了一个宽敞的五人大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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