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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连横奇对_四 衣锦荣归动洛阳

正文 第八章 连横奇对_四 衣锦荣归动洛阳 (第2/2页)
  
  周显王坐在四面垂帘、侍女簇拥的王车之中接受了苏秦的大礼。他早已经忘记了苏秦的年龄相貌,看见一个须发灰白的红衣人躬行大礼,一时感慨中来:“卿白发建功,若我朝开国大贤太公望,堪称暮年佳话矣!”站在王车边上的颜率大是着急,隔帘提醒道:“是英年,不是暮年。”偏在此时周显王来了精神,悠然一叹道:“大器老成,何愧之有?强如英年多矣!”颜率正在难堪无计,苏秦却高声道:“天子圣明洞察,臣心已是垂暮之年,不敢当英年之名。”周显王高兴地笑了:“老成大才,老成大才也。”
  
  “宣天子王书――”老太师担心天子再犯糊涂,连忙宣读了天子的嘉勉王书,宣布了对苏秦的诸多赏赐,这场隆重的礼仪,便在天子王车回城的车轮声中结束了。
  
  带着自己的仪仗铁骑驶上新修的大道时,苏秦不禁感慨万端。
  
  洛阳东门通往苏庄的路,本来只是一条几尺宽的小道,两边是纵横交错的井田沟洫。春耕之时,田野上炊烟袅袅,秋收之后满目苍黄。但在苏秦心中刻下最深印记的,却是田野里的冬日。他在那座小小茅屋里度过了三个冬天,那呼啸的北风,那掩埋了一切崎岖坎坷的漫天大雪,那滴水成冰的桔槔井台,那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那一盏豆大的昏黄灯光,那忠诚守时的大黄,那神秘的红衣巫师的鼎卦……在苏秦的记忆中,许许多多的东西都简化了,模糊了,只有修业的大山与洛阳郊野的寒冬永远凝固在他的心中,永远不能消失。遥遥望去,那座茅屋已经不见了,庄外那片熟悉的树林也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平整枯黄的田野与一座隐隐可见的壮丽石坊。熟悉的三尺小道,变成了三丈宽的平坦大道,两排松柏夹道,比许多中小诸侯的园林大道还要壮阔。
  
  苏秦皱起了眉头,心头空落落的。归乡省亲,不能说没有衣锦荣归的想头,但更重要的是,苏秦要最后一次探望落寞寡言的老父,重温一番那熟悉的痛苦与萧瑟孤愤的苦修。在他将投身宦海权力而不再回头的时日,他需要清醒地重温这种痛苦。在洛阳故乡,只有老父与茅屋,是他恒久的精神支柱。而今,这一切却都变了模样,权力竟那样迅速那样不由分说地抹去了坎坷苦难的印迹,他只能毫无选择地接受荣耀财富与膜拜赞颂。六国君主赐给他那么多财宝,能拒绝么?府库空虚的周天子将苏庄全部翻新,能拒绝么?不能。既然将自己镶嵌进了权力的框架,就必须接受权力框架的规则――享受权力带来的财富荣耀,而远离旷达洒脱的无羁境界。
  
  “草民拜见丞相!”“六国丞相万岁!”
  
  突然,苏秦被一片喧闹欢呼惊醒。原来,在新修的大道尽头,也就是在那座高大的功臣石坊前的空阔场地上,跪满了黑压压的庶民百姓。他们叩头欢呼,一片兴高采烈,完全陶醉在一种荣耀之中。按照井田制,他们都是苏家的乡邻。秋收过后农人们都搬进了城池,如今竟拥出王城聚集到这里,要一睹故乡大人物的风采,每个人都是由衷地兴奋,如同自己的家人建功立业一般。拳拳之心,苏秦不禁悚然动容。
  
  “父老兄弟乡邻们,苏秦如何当得如此大礼?快请起来――”
  
  苏秦在轺车上团团打拱,声音却淹没在成千上万人的礼拜欢呼中。苏秦只得跳下车来,一个一个地扶起前排的老人,看着老人们惶恐不安无所措手足的样子,苏秦当真不知说什么好了。突然,苏秦对身后的荆燕高声道:“荆燕兄,每个乡邻一个金币!快!”荆燕疾步唤来总管交代,片刻之间,便有几百名军士仆人开始向国人乡邻赏发金币了。
  
  捧着刻有各国王室徽记的极为罕见的金币,人们更是欢呼潮涌,万岁之声震动原野。然则,老周国人却在这时显示了天子部族深厚的礼法教养,领得赏金者有了永远的念想,达到了“观瞻大人”的最大企望,立刻知足地退到了后边。没有人维持督察,欢呼雀跃的人流井然有序地走过赏金台,没有一个人企图多领赏金。川流不息的人群从苏秦面前整整过了一个多时辰。,偶尔与熟悉的乡邻寒暄几句的苏秦,嗓子也沙哑了,胳膊也酸麻了。
  
  将及暮色,人潮方才退去,萧瑟清冷的秋风掠过,高大的功臣石坊前空荡荡了。
  
  牌坊脚下,依然有几个人匍匐在地,衣饰鲜亮华贵,却一点儿声息也没有。苏秦大是奇怪,紧走几步拱手问道:“诸位乡邻,可是没有领得赏金?”一个青年猛然抬起头来:“二哥!我是苏厉,大嫂硬是教我等跪接丞相。”苏秦听见小弟弟尚带少年气息的熟悉声音,惊喜笑道:“苏厉?快起来!你是苏代了,起来起来。纵是丞相,当得兄弟如此大礼么?”苏厉苏代一边笑着爬起,一边向依然匍匐在地的两个妇人做着鬼脸。苏秦仔细一看,不禁“噗”地笑了出来――两个女人都穿着大红吉服,珠玉满头灿灿生辉,却早被万千人群荡起的尘土弄得一片脏污,直是贵夫人在田野里翻滚之后的光景。
  
  苏秦不禁笑道:“大嫂,何故前倨而后恭也?”
  
  为首妇人将头在地上撞得咚咚响,高声答道:“叔叔位高而多金,小女子岂敢不敬!”
  
  一声“小女子”,苏秦不禁哈哈大笑道:“大嫂公然景仰权位金钱,倒是坦率得可人,快快请起。”
  
  大嫂抬头,黝黑的一张胖脸,鬓发沾着汗水也掩盖不住细密的皱纹,分明大经了一番风尘沧桑的模样。苏秦不禁惊讶了,大嫂原本是丰腴白嫩风风火火的一个女掌家,操持之利落,好恶之分明,都在那不断变换的热辣辣与冷冰冰中淋漓尽致地显示出来。从心底里说,苏秦对这个大嫂的心境是复杂的,甚至是哭笑不得的。她只懂得锦上添花,从不做雪中送炭的善举,然则一旦你翻身过来,她却又是明明朗朗地对你恭敬,绝没有那种痛苦的揪心的嫉妒与愤怒。曾几何时,大嫂变成了一个辛苦劳作的妇人相,苏家发生过重大变故?
  
  “叔叔真粗心,还有一个人呢。”大嫂笑着扯扯苏秦衣襟,嘴向旁边一努。
  
  苏秦恍然,还有个女人匍匐在地,一定是妻子了。他上前两步想扶起妻子,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只好低声道:“起来,成何体统?”大嫂立即上去扶起妻子:“哟!叔叔心疼妹妹,快起来吧。”妻子站起低声嘟哝了一句:“是大嫂强拉我来。”便低着头不再说话。大嫂乐呵呵笑了:“哟哟哟!妹妹真是,平日总说想叔叔,如何功劳便是我了?”苏秦知道妻子秉性,也知道大嫂目下是竭力不使叔叔难堪而圆场,雄辩的苏秦对这种家事纠葛素来无可奈何,哈哈一笑道:“走吧,都上车,回家了。”又回身对荆燕吩咐道:“荆兄率军士们在这里扎营,等候三两日。”荆燕笑道:“大哥但去,多住几日无妨,大梁约期一个月呢。”
  
  五辆轺车与长长的财宝牛车启动了,辚辚隆隆地驶进了功臣坊后的苏庄大道。
  
  轺车刚到一字六开间的高大门楼前,苏秦便闻“汪汪汪”一阵狗吠,一只大黄狗带着显然是挣断了的铁链冲了出来!三个仆人跟在后面惊慌失措地喊着追着。
  
  “住手!”苏秦猛然一声高喊,轺车尚未停稳,便跳了下来迎着黄狗跑了过去。
  
  大黄喉头呜呜着哗啷啷冲到苏秦面前,一个直立扑到了苏秦怀里,长长的舌头在苏秦脸上猛舔。苏秦紧紧地抱住大黄,一任那热烘烘的舌头刮舔着脸上的风尘:“大黄啊,你瘦了,老了,看看,胡须都有白了……”猛然,心头掠过大黄叼着饭包在雪野纵跃的矫健身姿,苏秦不禁哽咽了,细心地为大黄卸下了粗大的铁链,拍拍大黄的头,“大黄啊,自今日起,没有人敢再用铁链拴你了,苏庄是大黄的地盘,你可以自由自在,啊。”大黄一动不动地听着,那双幽幽发光的大眼分明流出了两行眼泪,眼角的短毛湿漉漉的,喉头不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心中一阵热流,苏秦不禁又紧紧抱住了大黄。
  
  猛然,大黄挣脱了苏秦怀抱,“汪汪”叫了两声,叼住苏秦斗篷往庄内扯。
  
  苏秦笑道:“好好好,跟你走。”便大步跟着大黄进了庄门。一瞄之间,苏秦发现一切布局照旧,却都变成了新房子,心中不禁一沉。大黄领着苏秦曲曲折折地来到了水池边父亲的小院子,蹲在门口“汪汪汪”叫了三声,只听屋中一声苍老微弱的咳嗽,大黄呼地蹿了进去。
  
  走进幽暗的大屋,一阵浓浓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一个年青的侍女正在燎炉上煎药,见苏秦进来连忙站起行礼:“丞相大人,奴婢正在按方煎药。”苏秦惊讶道:“你如何知道我?”侍女低声道:“奴婢原在王室,特被选来侍奉苏伯的。”苏秦心中明白,低声问道:“老人家用药么?”侍女默默摇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苏秦不再说话,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寝室。一盏明亮的纱灯下,面色枯黄的老人静静地躺在榻上,大黄蜷伏在榻前一动不动。
  
  “父亲,季子回来了。”苏秦跪在了榻前,在老父面前,苏秦总是出奇的平静。
  
  老父亲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儿子灰白的须发、晶莹的玉冠、绣金的斗篷,还有腰间那条粲然生光的六印金带。渐渐地,老人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脸颊神奇地泛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老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季子,你终究成事了,苏家门庭,终究改换了……苏亢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仕宦无常,好自为之……”老人安详地永远合上了双眼。
  
  苏秦静静地看着父亲刀刻一般的皱纹缓缓舒展,苍白枯黄的脸上写满了平静与虚无,变得婴儿般平静安详。人世的沧桑忧患留给父亲的痕迹,连同父亲的生命一起,从此永远地消逝了。
  
  “父亲,你心里舒坦,走得安宁,季子也无愧于心了。”苏秦站了起来,为父亲盖上了那方大大的白布。大黄人立起来,呜呜低吼着反复嗅了一阵老主人的身体,静静地蜷伏在榻前不动了。
  
  三日后,苏家简朴隆重地安葬了父亲。陵园是老人生前自己选好的,在苏家地面的一座小山下面,一条小溪流,一片松柏林,倒也是平实幽静。苏秦深知父亲秉性,坚执婉拒了周室参与,更没有报丧六国,在一众乡邻的争相帮衬下,平静地办完了这场喜丧。办完丧事,苏秦与家人议定:父亲明大义重事功,无须以周礼守丧三年;苏代苏厉须发奋读书,大嫂大哥与妻子支撑祖业,务求光大。谁知已经是半疯癫的大哥硬是不赞同,哭闹着坚持要给父亲守陵三年。大嫂无可奈何,抹着眼泪对苏秦说:“教他去吧,他跟老父奔波几十年,守着老父他也安心。再说,他也无用了,就让他替二叔尽尽孝吧。”
  
  送大哥到陵园时,却见大黄蜷伏在老父的墓前静静地动也不动。给它留下的一大箱干肉与带肉骨头、一盆清水竟然原封未动。苏秦惊讶了,大黄在这里不吃不喝地守了三天么?
  
  “大黄,吃吧。”苏秦抚摩着大黄,拿着一根带肉的大骨头凑到它鼻头前。
  
  大黄纹丝不动,连低沉的呜呜声也没有。
  
  “大黄,跟我走吧……”
  
  大黄还是一动也不动,只有那两只幽幽的眼睛扑闪着幽幽的晶莹。
  
  “大嫂,给大黄盖间木屋,遮风挡雨了……”
  
  大嫂哽咽着点点头。
  
  “放心去吧,大黄我来管。”不知何时,妻子到了背后,“大黄是孤命,我晓得。”
  
  “你……”刹那之间,苏秦不知如何应对了。孤命?妻子分明在说自己。可是苏秦又能如何?她是自己的妻子,可她与自己却又如此陌生而格格不入,几次冲动都被她那永远矜持守礼的端庄消融得无影无踪。妻子,那是一个多么温馨喷香的向往,可在自己这里如何就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愣怔半日,苏秦对大嫂深深一躬道:“大嫂,拜托了。”
  
  大嫂依旧哽咽着不断点头。
  
  “放心去吧,只怕是我要侍奉大嫂了。”妻子出奇的平静,脸上带着罕见的微笑。
  
  猛然,大嫂放声大哭,捶胸顿足,泪如雨下,跌坐在茅草枯黄的墓前。
  
  三日后,苏秦满腹惆怅地离开了洛阳,没有衣锦荣归带来的奋然,也没有阖家团聚的喜悦。刚毅明智的老父亲去了,忠勇灵慧的大黄活活为老主人殉葬了,辛劳半生的大哥变疯癫了,风风火火明明朗朗的大嫂骤然萎缩了,木讷柔韧的妻子变得更为生疏而遥远了……洛阳故乡的这块土地,处处给苏秦留下了浓浓的忧戚,若非那两个生气勃勃的弟弟的一抹亮色,这块沉沦衰败的土地简直就要令人窒息了。
  
  苏秦赶到大梁的时候,四公子正在焦灼地等待。他们给了苏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楚威王骤然病逝,太子芈槐即位了;屈原派快马密使送来一封密柬,请求迅速促成六国联军,迟则生变。苏秦当即与四公子议定:各回本国落实盟约军马,来春立即赶赴楚国,筹划对秦国发动第一次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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